第107章
“对啊,我是苏州吴县人。”季无虞开怀大笑,“但这郅都城啊,你可未必有我了然。”
这时的季无虞卸去平时端着的官架子,好似更接近自己第一次见着她时与朋友玩笑打闹的女子。
只是初遇时自己动机实在不纯。
宋年不敢提及。
只能尴尬地朝季无虞作揖,说道:
“那有劳季姑娘带在下游郅都了。”
“郅都不宵禁时最热闹的有两个地,一个呢是塘香楼,可这个点人挤人只怕是吃不到他们今日特供的女儿果了。”季无虞说完看到宋年颇为失望的表情又笑了笑,宽慰道,“不过也就是糖浆和面粉,模子好看些罢了,去摊集上买也是一样的。”
说完还故作神秘地朝宋年眨眨眼,说道:
“据说味道也没差。”
“那他们可真会做生意。”宋年笑完又问道,“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季无虞挑挑眉,倒是坦然地说出来了,“是醉花阴。”
“醉花阴?”宋年似乎是真不知道,表情看上去怕是以为和搪香楼一样,是什么普通店家的名字,“这是何地,好玩么?”
应该是好玩吧。
季无虞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笑了。
见她那模样,宋年瞬间懂了,他涨红了脸,显得十分局促不安,哆哆嗦嗦地说道:
“我……我听说壶修桥前边热闹,要不我们去那……瞧瞧?”
瞧他满脸通红,季无虞觉得好笑极了,她含着笑意点着头,应道:
“好呀。”
两人边说边笑好一会才走到朱雀大街,这儿确实比方才要更加热闹,杂耍、舞狮,随处可见。
宋年本怕季无虞被挨着碰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去拉她的衣袖提醒她小心,结果下一秒便被表演喷火的卖艺人给吓得退避三舍。
他眼睁睁看着季无虞拿着刚买的兔子灯,摇摇晃晃一个人钻进了人群。
宋年想着赶忙跟上去,却瞥见了一旁的小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首饰。
而最中间的那一根簪子,流光溢彩,绚丽夺目,他见着的第一眼便觉着该挽在季无虞的头上。
“这簪子,怎么卖?”
而季无虞一个人东摸摸西看看,过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好像走太快把宋年给甩后边了,连忙打道回府,却见着宋年在和摊主讨价还价。
“再少点行不行?”
“公子,你那个价,真卖不了!”这卖首饰的老姑子似乎看准了宋年就惦记这个非买不可,固执地说道,“三十贯,一文都不能少。”
这可是我一个月的俸禄!
宋年在心中愤懑不平,转头又看到了季无虞。
她……不会看到了吧?
“本以为我走快把你落这了,没想到是你在这买东西呀。”季无虞说笑着上前,也见着了那簪子,眸色微亮,“倒是挺好看的,你要送谁呀?”
宋年见着自己想送的本尊就在这,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那老姑子却笑脸相迎,说道:“这位姑娘真是好眼力,这簪子啊成色是极好的,送给心上人啊再适合不过了。”
说完还带着暗示般来回看了这两人一眼。
宋年又一次红了脸,季无虞却开始打量起那簪子来。
“成色好?”
“是啊。”
老姑子以为到手的生意来了,笑眯了眼。
季无虞也笑了笑,伸手直接拿过那簪子,老姑子似乎是怕季无虞拿了就跑还伸手抓住了季无虞的腕子。
宋年连忙上前护住。
三人这般尴尬地僵持之际,季无虞开口了,
“这不是足金的吧。”
“啊?”
见二人不解,季无虞用还能活动的手掌掂量了两下握着的簪子,笑着说道:
“这是鎏金的吧,而且还是铜鎏金。”
这话一出,老姑子便收了手,宋年则在一旁不知所措。
季无虞摇着簪子,问宋年,
“你想要吗?”
宋年愣着神摇摇头,可见着季无虞的眼睛,又忍不住点点头。
季无虞觉得他好笑极了,伸手勾过宋年的腰包取出了几贯钱,扔给老姑子,
“就这般多了,多一文我们都不要。”
这话说得,老姑子只得是悻悻地收了钱,嘴里还啐了一句,
“便宜你们了!”
季无虞才不管呢,将簪子用布包好了扔给宋年,颇为得意地说道:
“我可帮你省钱了啊。”
“姑娘怎么一下便能看出这有问题?”
“金比铜要重得多了,而且……”季无虞说道,“足金也不会是这个价格。”
“嗯?”
季无虞高兴地挑了挑眉,说道:“我可是要稽查户部的六察官,旁的地方不知道,但京畿地区的物价,我可是一清二楚哦。”
宋年总觉着这时候的季无虞头上应该带个财神爷的脑子,摇摇晃晃着她那两条帽翅。
“不过话说回来,你要送谁啊?”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了壶修桥头,微风卷起通济河的水波,宋年的脸又红了几分。
他揪着那根簪子,犹豫着要不要说出那一个字。
“咳咳。”
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她二人的僵持,季无虞和宋年一同望去。
来人高坐马上,在夜色中看不清模样。
“七夕街上不是不允许乘马么?”
宋年刚一问出这话,便看清了马上那人,吓得赶紧跪下行了大礼。
“拜见摄政王!”
季无虞与祁言,一高一低,在壶修桥头,如同四年前的乞巧夜一般,再一次相遇了。
她其实早在听到那一声咳嗽时,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只是此时的季无虞,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
这个自己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人。
宋年扯了扯季无虞的裙角提示她赶紧行礼,她却是一阵莫名的心痛难捺,后退了几步。
见着她与宋年极为默契的小动作,祁言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酸意,嘴抿成一条线,不置一词。
而本清醒的季无虞此刻便和醉了酒似地阴阳怪气说道:
“怎么日理万机的摄政王,也有心思来逛灯会吗?”
宋年被这话吓得只觉膝盖一软。
可还没等他扑通一声,祁言一口鲜血涌出,身子也径直坠下了马。
季无虞冲上去的那一刻,脑中只剩下那一句,
他不会被我气死了吧?
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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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无虞扶住祁言之后,首先便是去探了他的脉息。
虽然微弱,但还在。
她松了口气,宋岁桉却仿佛被吓傻了,他着急忙慌上前,却下一秒晕在自己面前。
季无虞看过去。
他的背后,是楼影。
季无虞心下了然,说道:“你去叫人,这边我来处理。”
又看了一眼晕在地上的宋岁桉,没忍住提醒道:
“做干净些,但别伤了人。”
楼影点了点头,便拖着宋岁桉走了。
留下季无虞和这么个,
呃……累赘?
把他带回栖梧宫季无虞是没这本事了,何况摄政王忽然吐血晕倒,这要传出去,只怕郅都都要抖两下,季无虞便就近把他带回了浮生堂。
那儿铺设的床只够一人小憩使用,季无虞勉强将他抬了上去。
躺在床上的祁言比以往要安静得多,也脆弱得多。
季无虞望着面色惨白的他,心里忍不住一阵抽痛,她拿过帕子伸出手,擦了擦他的额头冒出的汗,又顺着划到了鼻子,再后是嘴唇。
那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痕迹。
是自己那天晚上咬破的吗?
季无虞在心中猜想。
可面前陷入昏迷的祁言无法给自己答案,她的手只能继续往下走。
指尖的温度开始不断地降低。
她如同握着一块冰,抚摸着祁言的胸口。
在最刺骨的冬天,被撕扯得血肉模糊。
“祁临弈,你的心从来便是这般冷吗?”
她刚一说完,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碰到什么的声音。
季无虞本想起身去为来人开门,却不期然地听到了那句,
“本就没几天活头了,还偏来了个季无虞?”
门在距离季无虞的手还有几寸远的地方被外面的人打开了。
她望去,与时穆白四目相对。
“什么叫……没几天活头?”
时穆白被面前的季无虞吓得后退了几步,她慌张地隔着季无虞瞥了一眼在后边的祁言,紧张地抿了抿唇。
“时穆白,告诉我。”季无虞平静得让人觉得可怕,也危险得让人觉得可怕,
“什么叫,没几天活头?”
时穆白稍微镇住了心神,盯着季无虞,说道:“你若是再不去让我进去,别说没几天,今天你怕是就要给他披麻戴孝了。”
说完便伸手将季无虞抵在门框上的手给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