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她心里本就憋着一团火,自是受不了这气,一踩马鞍就坐了上去。
  “诶这?”
  辜振越被她这举动给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本想上前,却被祁言眼神制止了。
  季无虞没有驯过马,凭着本能地逆着马头的方向拉扯着辔头。
  另一只手紧抓着马鞭高高扬起,在马屁股上狠狠鞭打了一下。
  马儿立马扬了蹄子便跑。
  祁言心里终是担忧,便驱使着扶摇来跟上季无虞。
  季无虞像是着了魔一般,马鞭一起一落,鞭笞着心里的那个梦魇离开自己的世界。
  只是苦了祁言的这匹千里马,哪儿受过这待遇,在月亮下长吁一声,停了步子,怎么着都不愿意走了。
  背后传来了祁言的笑声。
  季无虞调转马头,面色不愉,“你是在嘲笑我吗?”
  “不敢。”
  祁言眼角都含着笑,离她越来越近,在季无虞的怒瞪下软了语气,说道:“方才那话,不是本意。”
  “谁在乎?”
  祁言已经骑着马到了季无虞的身侧,他迎着月色,将方才掉落的酒壶给了她,“就当赔罪了,如何?”
  季无虞不吃他那一套,拿了酒壶便别过头去,
  “我可不敢。”
  “说是不敢,可大人,还骑着本王的马呢。”
  “你不也骑了我的?”
  祁言听罢便笑了,两人一对视,季无虞后知后觉,扶摇似乎……也算是他的?
  “可真小气。”
  祁言笑意愈浓,又说道:“御史台政务繁杂,敢问季大人什么时候得空?”
  “什么意思?”
  祁言直直地望着季无虞,说道:
  “本王教你,如何?”
  …………
  见着两人一前一后跑着马,辜振越便知晓这大抵是没自己什么事了,掸了掸自己身上方才惹得一身尘,调转了马头往外头走去。
  许是今夜月色太美,本想赶着好景喝上两杯,一摸空落落的腰才想起来方才将酒给季无虞了。
  心里暗暗可惜了一番,又哼着小曲,晃悠着打算回将军府。
  忽而有一白衣女子横穿街道,辜振越没注意直接将她撞倒在地上。
  反应过来的辜振越连忙下马前去查看。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白衣女子捂着胸口,柳眉微蹙,踉跄了好几下才抬起头来,看向他。
  “无事……咳咳!”
  见着那女子容颜的辜振越呆愣了住。
  面前这人与记忆里的人的脸重叠在了一起,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江南,推开了那扇竹屋的门。
  望见了正在抚着琴的娘子。
  她闻声抬起头,琴声戛然而止,他听见挂着笑的那人,朝自己说,
  “夫君回来了。”
  …………
  “昼欢,你回来了?”
  第85章
  | 085
  御史台。
  “宋大人安。”
  季无虞从都厅搬了一遝文书出来,见着察院竟只有宋岁桉一人,皱了皱眉问道:“其他几位呢?”
  “今日我当值,荀大人去核对簿册了,其他几位大人依例去巡察地方。”
  季无虞挑了挑眉,说道:“那下个月也该轮到咱们了吧。”
  宋岁桉点点头,又看向季无虞手里的文书,“这般多?”
  “一堆账要对呢。”季无虞无奈地叹口气,又想起什么,“一会还要去刑部复查。”
  “钱税田饷,刑狱诉讼,本就是最麻烦的事。”宋岁桉说道,“察院之中你资历最浅,要多了解才是。”
  季无虞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开始坐下翻阅,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对宋岁桉说道:“我昨日看帐簿,有一笔拨款实在不懂。”
  “嗯?”宋岁桉挑了挑眉,“哪儿一笔,我瞧瞧。”
  季无虞翻了出来递给他,说道:“是有关修葺济民提一事的。”
  “这不是工部……”
  “对,但户部帐目上的数字实在太大了。”季无虞说道,“我是江南人,对水利工程一事也有涉猎,根本用不了那般多,这籍账太过模糊,不知道是不是登记错了,我得校对。”
  “这各地送到郅都的帐册繁多,难免有疏漏的时候。”宋岁桉说道,“这次派去巡按江南的是许兴德许大人,你不妨等他回来问问看。”
  “许大人?”季无虞抬眸,想了想,有些尴尬地说道,“他大概是个不合适的。”
  “嗯?”
  “我来这察院,虽只见过他一面,”季无虞斟酌着措辞,“他这人……应该是个不愿生事的。”
  宋岁桉挑了挑眉,他第一次见季无虞便觉着此女子看人眼力极好,如今则更甚。
  许兴德此人,最是怕事了。
  于是便换了个法子说道:“我有一位朋友如今是度支司员外郎,不如我去问问他。”
  “宋大人还有户部的关系?”
  “其实那人,你应该见过?”
  宋岁桉说完略有几分尴尬,季无虞好奇地挑了挑眉,问道:“我见过?”
  “是省试放榜那日,与大人生了口舌的……那位公子。”
  哦莫。
  季无虞微微瞪大了眼,又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可这度支员外郎不是六品?”
  宋岁桉左顾右盼了一下,轻咳了几声,与她低语道:“他的爹爹是吏部侍郎的同窗。”
  哦莫。
  季无虞不敢再听了,只说道:
  “若是方便的话,麻烦宋大人了。”
  “你的事,不麻烦。”
  宋岁桉脱口而出的这一句,让两人都愣了愣,似乎是为缓解尴尬一般,宋岁桉又问道:“呃……那个,过几日凌霄殿的晚宴你去吗?”
  “啊?”季无虞顿了片刻才想起来,“哦哦九黎那两位要走了。”
  “那位小公主可不一定走。”
  “为什么?”
  “你不知道也正常,”宋岁桉反应过来解释道,“也是,这事儿啊还是我一个在礼部当值的朋友和我说的,说是九黎那边似乎有意派她与郅都通婚。”
  如今的大楚皇室,放眼望去适龄男子几乎是都早有纳娶,那是谁……
  “当然是摄政王了。”
  …………
  “那法子虽危险,但也有三成的概率……你真不打算试上一试?”
  辜振越听完祁言和自己说的话,连逗弄海东青的手都停了下来,任由他跑出窗子外在院里乱飞。
  祁言眼眸里晦暗不明,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摩挲着手里的茶杯,看起来还是在犹豫。
  气氛僵在这,辜振越瞥了眼祁言的手,那儿有绳子勒过的痕迹,
  “这般用心的师父,”辜振越轻笑一声,道,“看来我以后是不用教她了。”
  祁言低了眸子,说道:“顺手的事。”
  “你糊弄糊弄别人便罢了,连我也骗?”辜振越嗤笑一声,又忽而认真地说道,“不过……”
  “你若是那三成,是不是以后便能陪她骑一辈子马了?”
  辜振越这话一出,祁言的笑容便僵住了。
  想起了此前秋狝,时穆白借着比试的由头将自己引到了林里,告诉自己可用九黎蛊王蚩虫蛊蚕食冬枯之毒。
  他不是没有心动过。
  受梏于冬枯多年,他恨毒了每次毒性发作时便如寒锥刺骨般的疼痛。
  也恨毒了仿佛可以望到底的这辈子。
  祁言眸子低了下来,不知在嘲弄谁般笑了笑。
  他太想要还南楚一个海晏河清,也太想要踏平在中土十二州为虎作伥的北辰人。
  可这毒就好像禁锢住他双腿的枷锁,步履维艰,始终走不到尽头。
  那一张在烛火下勾出的剪影,摇曳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他渴望着进入,又害怕着走近。
  …………
  “话我不能给你说绝了,概率也就三成。”
  “如果,我是那另外七成呢?”
  祁言总是习惯性做最坏的打算。
  时穆白怔了片刻,缓缓说道:“这蚩虫乃是蛇虺辅之以蟾蜍、毒蝎等百虫所饲喂而成,乃万蛊之首,若是不成……”
  她轻笑一声,说道:
  “自然是当即暴毙。”
  祁言没有说话,握着马辔的手力度又紧了几分,似乎想在拼命抓住些什么。
  时穆白自然注意到了他这动作,伸手抓过祁言的手腕,切住他的寸口脉,过了好一会,脸上笑意逐渐消失,最后收回了手,说道:
  “三年。”
  祁言抬眸。
  “什么意思?”
  “最多三年了。”时穆白面色肃穆,说道,“不可能再多了。”
  “我记得之前在九黎,你和我说我活不过二十五,可如今,我不也过来了吗。”祁言听她说完,反而有些坦然,说道,“说不定,天不收我呢。”
  “冬枯毒性虽算不上多剧烈,但自入体开始,人便会时常感到寒冷刺骨,随着毒性扩散开来,这种感觉便会愈深,直至危及心脏,全身冻僵而死。”时穆白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靠着无明道人的药石吊着也不过是治标,根还在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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