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劳琼耒清咳了两声,才纷纷站了起来,朝他作揖行礼。
样子却没个正形。
一旁还有两个人勾肩搭背在他两人身边经过,其中有个还大喇喇地吆喝道:“哟!劳大人啊,晚上继续喝噻!”
季无虞鼻子轻嗅,果真闻到了一股子酒味。
见她眉头越皱越紧,劳琼耒连连拉过季无虞的袖子,季无虞并不承他的情,只冷冷地反问道,
“你们平常就都是这般的做派?”
劳琼耒心下一惊,瞧这场上之人果真均是变了脸色。
那个一身酒气熏天的人,都快闭上的眼迷迷糊糊睁开来,上下打量了季无虞,嘟嘟囔囔地说道:“哪儿来的美娇娘……”
季无虞被这话给气笑了,冷哼了一声,瞧了眼劳琼耒,说道:“这便是劳大人带出来的好属下?”
劳琼耒被这话激得一身冷汗。
季无虞也不想再唬他,只说道:“麻烦劳大人将衙内人员名册清点好了呈递给本官,今日未时二刻在正厅……”
她挑起了自己好看的眉毛,说道:“咱们说个事儿。”
随即便扬长而去。
只留下劳琼耒一脚踢了方才对季无虞出言不逊的官吏,吼道:“那是季大人!”
然后便屁颠颠地紧跟在季无虞后边。
“季大人,您下车伊始还不清楚,咱们这儿啊……”
“你先去把名册那过来吧。”季无虞看向劳琼耒,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其他的,一会慢慢说。”
劳琼耒立马噤声,想要退下去,季无虞又想到了什么,叫住了他,说道:“我的房间在哪儿?”
劳琼耒赶忙为季无虞指路,带她去了县衙正堂,然后又赶忙退了出去。
季无虞转身将窗户打开,阳光透了进来,季无虞看见光照下的尘土飞扬,又在屋内走了几步。
应该是被人打扫过,只是……似乎也没有多干净。
季无虞在屋里踱着步子,来来回回好几圈后劳琼耒终于来了,季无虞接过他递来的名册,刚想翻开时,想起劳琼耒方才被自己打断的话,出声说道:“方才想说什么,继续说吧。”
劳琼耒毕恭毕敬地向季无虞汇报了沅水县县衙的一些基本情况。
果真比季无虞想的还要糟糕。
沅水县前几任县令,要么就是终日碌碌之辈,今日想着从这儿刮点民脂民膏,明日就去哪儿捞点油水,要么便是急于求成却又双脚不沾地。
这般乱来下管理的官吏,也活该是方才那样。
季无虞揉着太阳穴,在心里默默想道。
…………
未时三刻,县衙正厅,底下站了一片。
季无虞走到主位上正襟危坐,语气颇冷地说道:“方才喝酒的那两个,扈捕头、张押司,出来。”
底下的人都往旁边挪了两步,扈捕头和张押司两人走到正中间来。
“衙内禁酒。”
“衙门里可从未有过这种狗屁规矩。”
出声的这个季无虞瞧了过去,正是方才醉得不省人事的那个,往他身上的着装,应该便是扈捕头。
“现在有了。”季无虞轻飘飘地回道。
扈捕头似乎很是不服,啐了一口唾沫,说道:“凭啥听你的噻!妈的,臭娘们。”
季无虞被他骂了也不恼,只说道:“南楚不是没有女官的先例,御史台正四品下的中丞大人裴泠沅,便是女子。”
说完便冷笑了一声,继续道:“而本官乃是进士出身,廷试榜首,是吏部铨选、陛下亲授的知沅水县事,乃是一县之长,下至户籍赋税、平决狱讼,上至人员调遣、政令实施,皆由本官裁定,尔等如若不服……”
季无虞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厉声呵斥道,
“要么有本事,便直接爬到我上头来,要么就解了腰牌,自行离去。”
“只是不知,沅水这般个地界,哪儿还有这般好捞油水的活计干。”
季无虞最后一句,是摆在明面上的威胁。
阶下群吏闻声皆不敢语。
季无虞看了眼放在一旁的漏壶,说道:“离散值约莫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大家回去将自己的述职报告以及近期要处理的事务都整理一下交上来,记住,是直接交给我。”
随即便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等众人都有所动作后,季无虞又开口说了一句,“劳大人,请留步。”
劳琼耒笑得阿谀,连忙问季无虞有何事吩咐。
季无虞瞥了眼出门的其他人,刻意提高了音量,说道:“财政一块你应该有管的吧,今晚上将衙内帐本交上来,本官要一一查验。”
前一句劳琼耒还在陪着笑,后一句笑容便直接僵硬在了他的脸上,但嘴上也只能说着,“诶诶,好嘞!”
季无虞看着那些官吏走路的步子都变快了,便也转身想要离去,劳琼耒本也想往门那头走,季无虞一记眼刀,又立马跟了上来。
两人一同走了出来,待到四下无人处,劳琼耒的马屁便和不要钱般撒,“大人还真是威风凛凛啊,让小人都为之一震。”
季无虞停了步子,看向劳琼耒,说道:“劳琼耒,其实我不需要你这般奉承我。”
听她忽然卸了自称,话又说得这般直白,劳琼耒有些不知所措。
季无虞叹了口气,说道:“能把马屁拍的这般滑溜的,劳大人也是读过书的吧。”
“下官才疏学浅,粗略读过,比不上大人学富五车。”劳琼耒看季无虞让他打住那意思,又说道,“毕竟大人可是状元郎,下官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季无虞总感觉他是把圆滑刻进骨子里去了,只能是摇摇头,继续说道:“本官不和你打太极,我只说,读书便可明理,明理便可知行。”
“恕下官愚昧。”
“别装傻。”季无虞说完便没看他,边走边说道,“我其实心里也清楚,县衙里这些官吏,俸禄也都不高,媚上欺下比踏实做事来得容易得多,而且说不定其中好处还少些。”
劳琼耒陪着尬笑了两声。
季无虞接着说道:“吏不廉平,则治道衰1。这样的道理,劳大人也应该懂吧。”
“咳咳……懂的懂的。”
季无虞听便知她在打马虎眼,无奈地摇摇头,说道:
“对了,除了我刚才说的,沅水近几年尚还存有帐簿文书,尤其是‘四钞’,都送来我的房间,此外……”季无虞停了步子,望向劳琼耒,眼神如鹰一般尖锐,她说道,“本官祖上也有从商的,对于帐房之术也都小有研究,至于那些个‘羡余钱’之类的勾当……也不要想着能糊弄过去,本官可从不吃这一套。”
劳琼耒不敢多语,只得点头。
季无虞又问,“劳大人在县衙,待了多久了?”
“六年有余了。”
“那对沅水想必是很熟悉吧?”
“小人自小便生在沅水。”
“得。”季无虞朝他挥挥手,说道,“我记着沅水虽人口不多,但地界还是有点大的,那明日你便陪本官走走。”
“诶……诶!好嘞。”
…………
季无虞刚回房约莫一刻钟,劳琼耒便搬着厚厚的文书过来了,在桌案上摆了好几道,和季无虞依次介绍。
季无虞听罢点点头,劳琼耒便着急忙慌地要出去,季无虞抬头出声说道:“嗯?怎么就走了,我还有事儿要问呢。”
劳琼耒尴尬地回头,挠挠脑袋,说道:“大人……这不止这点啊。”
说完又看向那堆公文,季无虞便懂了,边挥挥手示意他出去,边说道:“那便一起送来吧。”
“诶好嘞!”
…………
劳琼耒刚一出去就发现外头挤了一群人,走过去一看才知道正是扈捕头、张押司这两个还有别的一些他们关系好的官吏。
一见劳琼耒朝他们走来,扈捕头便吹了声口哨,说道:“哦哟,县丞大人啊。”
另一边的张押司直接把扈捕头拉一旁,来问劳琼耒,说道:“劳大人,那位大人,是什么反应?”
“没什么别的反应,只说让我都拿来。”
“都拿来?她看得完吗她?”扈捕头闻言瞬间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也不知道这皇帝老儿怎么想的,派个娘们来管老子,奶奶个腿儿。”
“你这厮,在这少嚷嚷!”劳琼耒吼了他一句,说道,“我只瞧着这大人,不是个好对付的,你们几个可得好生掂量着。”
“那些个偷鸡摸狗的,也都收敛点味。”劳琼耒说完还不忘威胁两句。
“有什么好怕的!那些个……大不了一把火烧了得了。”扈捕头说得理不直气也壮。
“放你娘哩奶奶的屁!”劳琼耒没忍住直接爆了粗口,说道,“你他娘的想害死老子!”
“那能怎样!要是查到咱们几个头上,谁也脱不了干系!”扈捕头骂骂咧咧。
一旁的张押司转着他那眼珠子,低声和劳琼耒说道:“若是真查起来,大人您恐怕……也自身难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