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怎么没撑伞?”
几分叹息,几分无奈。
酒没醒吧?
季无虞没领情,心里抱怨着没他那般娇气,面上却恭恭敬敬给他行礼问安。
“摄政王万安。”
祁言微垂眸,季无虞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听着说一句“免礼。”
身后的辜振越大喇喇地拉过他,又朝着季无虞嚷了声,“无虞姑娘,要不要去呀!”
祁言也回了头,季无虞看到他那双好看的眉毛皱了片寸,随即笑着说道:
“不了辜将军,我还有事。”
求个礼数周备,季无虞和祁澈是打算等到他二人各自上马上车后才打算离开。
车軲辘还没打转,文纨姑姑忽然跑来季无虞面前,将伞塞给了她。
季无虞本发愣,文纨姑姑扔下一句“这是我家主子给你的”便走了。
季无虞呆呆地留在原地,手不断地摩挲着伞柄上的花纹,祁澈似乎察觉出了两人之间的异常,出声将季无虞拉回神来。
“姐姐,我来帮你撑吧。”
“这怎么好呢?”季无虞浅笑,然后伸手将伞撑开。
马车随着马夫一拉缰绳开始往前走,侧旁的辜振越独骑高头大马,临了走时还不忘用下颚指了指季无虞冲她笑,季无虞低头没敢去看。
…………
郅都城最繁华的街道,便是依着通济河建的朱雀大街,季无虞和祁澈并行走在街上。
“怎么感觉姐姐,话变得少了?”
祁澈忽然一问让季无虞有些不知所措,望向一旁的通济河,河上有船只划过,有几个女孩在上头嬉戏打闹,而其中有一个坐在船头唱着越人歌。
季无虞有些感慨地说道:
“有时候看到的东西多了,心里的话便多了,嘴上自然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我只怕姐姐总是憋着,会不开心。”
季无虞听完祁澈说,心里徒增眷恋之情。
“姐姐怎么会不开心呢?”
祁澈眼中尽是担忧,说道:“姐姐都要上任去沅水了,姐姐现在还在我面前,都不愿意多说,若是离的远了,只当是没我这个人在了。”
“怎么会呢?”季无虞抚了抚祁澈的发丝,说道,“即便姐姐到了那边,也会给澈澈写信的。”
“可沅水那般远……”
“方才那位摄政王不是说了吗?”季无虞极少这般正式地称呼祁言,说的自己都有些不自在,道,“如若做的好,能连升三级呢,到时候肯定能在郅都碰着了。”
季无虞说着说着眼神里便闪过一丝担忧,自任职委书下来那一刻起她就不停地找着和沅水县有关的所有文卷,反反复复也不过就是什么“黔中蛮”“武陵蛮”的。
总之没一句好话就是了。
直叫季无虞看了头疼。
但此刻祁澈在面前,她不敢轻易说出自己的忧虑,只道:
“姐姐肯定会回来的。”
见祁澈眉头还在皱着,季无虞的步伐停了下来。
春雨此刻已经停了,她伸手将祁澈握着伞收了,望向此时的河面。
这条贯彻郅都城的百年长河,如同她此时的心境,总是习惯于将波澜隐于表面之下。
“方才在宴会上,我听见了一些声音……大概是在惋惜我吧。”季无虞说完不在乎地笑了笑,“但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郅都。”
朝元十五年,丘独苏带着她第一次来到郅都城。
那时候的季无虞个头比现在的祁澈还要矮上几寸,总是转着眼珠子,望着面前之景。
车马阗拥,游人如织,街头叫卖声络绎不绝,那是全楚朝最繁盛的地方。
后来她就没有再出来见过了。
因为陆府,是不会允许一个小小的婢女随意进出的。
“这里的人总是各自怀揣着不同的目的,争前恐后地追逐着自己的一席之地,唯恐被人忘记。”
祁澈闻言微微发愣,带着心疼的意味伸手揪了揪季无虞的衣袖,她歪过头朝着祁澈一笑,有几分苦涩,
“可我总觉得,我将来呢,也会变成那种人。”
…………
“怎么不骑你的马了?”祁言望着钻上来的辜振越,一皱眉,说道。
“吃饱喝足,懒得动。”辜振越朝他挑挑眉,然后直接把人挤到一边去。
祁言忍住没发火,辜振越自顾自地掀开帘子望着外边。
此时马车刚刚好经过壶修桥一带,辜振越眼睛尖得很,一下便看到了在桥上走着的季无虞祁澈两人。
手里抓着两把烟火,脸上满是笑意。
那是郅都城烟花的最新样式,据说是因为寻常放的盆景烟花太过绚烂,不敢放小孩去玩,便有花炮匠特意做了小的,这样也不容易伤及幼童,而长了年纪的人也能随意拿在手中和寻常花束没什么区别。
辜振越隔着烟尘,望着他二人,心里莫名也跟着开心,然后踢了一脚祁言让他来看。
祁言只看了一眼就把帘子关了。
“干嘛?”
“我冷。”
辜振越听他这么说,拉开帘子的动作是作罢了,嘴上却没想放过他。
“人家马上就要走了,再不看……就难见着咯。”
祁言没理他,辜振越反而越说越起劲,只道:“你也真是狠心,方才我在塘香楼可是听了一嘴的,明明人状元是你亲选的,吏部一开始也定了人家在翰林院,你倒好……把人外派到沅水,那般偏远的地界,她只怕是要吃不少苦。”
祁言眼神微动,却始终不置一词。
“你别不说话……看了就来气。”辜振越白了一眼,说道,“就算真没可能,也不必避嫌至此吧?”
“而且沅水……”辜振越叹了口气,说道,“穷乡僻壤,物资匮乏,几年来都是靠着朝廷来接济得以度日,就算是一县之长,也不见得多好过,何况那县衙里的人,我虽没去过,但也可想而知,多半鱼龙混杂的,不服教的……季无虞如何镇得住?”
“再说,我可记着那一带山连绵不绝,又有异族群居,之前押运粮草途径都要仔细几分,唯恐被匪人劫了。”
“她季无虞再大的本事,也是个武功稀碎的,只怕小命都不保,这……”辜振越越说越气,没忍住指责道,
“祁临弈,你怎么敢的啊?”
“辜振越,你现在是在帮季无虞说话,还是在帮季大人说话?”
祁言终于开了口,带着几分怒意问道。
辜振越微愣,祁言似乎被他烦得完全不吝啬于自己的解释,只想尽快脱身。
“连中三元怎么了?是本王钦定的状元郎又怎么了?都是大半个身子踩在仕途里的人了,还指望着能在象牙塔里呆上一辈子呢?”祁言冷笑一声,说道,“前日抬个温玦,今日又是你来说情,她要多久才能长大?”
“温玦?他做什么了?”辜振越想了想,说道,“不就是认了季无虞做女儿么?我之前还在想他这么喜欢居然没收人家做徒弟,结果没想着是直接做女儿了。”
“我只知着,他是真喜欢季无虞。能做出这事也不足为奇。”
祁言闻言便叹了口气,说道:“就是这般,我才害怕……”
“嗯?”
辜振越没懂。
“自省试放榜后,她在郅都的传闻便没停过,廷试之后更是尘嚣甚上,如若此时留在郅都……”祁言眼中的担忧一丝没有减少,“她离成为下一个裴泠沅也不远了。”
“她若真给人盯上。”祁言抿抿唇,说道,“你和温玦都救不了她。”
“你呢?”辜振越望着祁言的眼睛,“摄政王爷,你会救她吗?”
祁言似乎早就知道辜振越会这般问,他伸手一把抓住了辜振越的手,辜振越瞬间感受到了其中冰凉,随即便不再说话了。
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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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平五年,沅水县
季无虞上任第一天,就吐了个半死不活。
沅水多山路又崎岖,一路过来她实在被抖得不行,下车腿就软了下来,扶着马车搁那吐。
一只手扶住了她,季无虞抬头看,面前这人一身官服,却笑得褶子都拧巴在一块,显得颇有几分谄媚之意,季无虞虽有不解,却还是道了声谢。
那人似乎看出了季无虞的窘境,朝季无虞行了礼,出声说道:“下官是沅水县县丞,劳琼耒,恭迎大人。”
季无虞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歉意,说道:“劳大人见笑了,带我去县衙吧。”
“大人请。”劳琼耒说完便朝前一抬手,示意季无虞往前走。
这儿离县衙没几步路,季无虞左右瞧了瞧,和她所想无异,果真荒僻的很。
连官府都如此,更别说旁的什么了。
季无虞在心里叹了口气,瞧见衙门的牌匾,又提起精神来,深吸一口气,踏了进去。
府内胥吏聚在一起,还在不知道忙着说些什么,见着季无虞与劳琼耒瞧上几眼,又继续簇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