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的她来着?
是“吃你的别管那么多”还是“凡事都有第一次”?
应该是后者。
和她方才说的那话倒是异曲同工之妙。
往桌上看去,季无虞新搓的汤圆总算有个汤圆样了,丘独苏嘴微微勾了一下。
确实随我。
然后出声道,“要不一起吧。”
温眠眠和季无虞一同抬头,怕不是心里都觉得这位扶先生转变也忒快了。
温玦看丘独苏这眼神只知道再呆下去怕不是要出事,也不管什么礼仪规矩了,直接强硬地勾住丘独苏的手拽到偏厅去。
…………
“你疯了?”
温玦面上是少有的生气。
丘独苏本被季无虞软下来的心,此刻被温玦这一句给扰得更乱了。
“说都说了,谈何疯不疯?”
温玦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给惊到了,斥道:“丘独苏,你不知道你是来郅都干嘛的吗?你现在去和无虞扯这些,她若是认出你了怎么办?”
“温美缺,你还知道我是来郅都干甚?”丘独苏冷笑一声,说道,“那你缘何把她扯进来?”
“我没把她扯进来?”
“下个月省试,她是不是要来?”
“是。”
“那你还说没把她扯进来!”
丘独苏说完一拍桌子,连正厅的三人都给听见了。
“他们俩是在……吵架?”
温眠眠小声问了一句。
季无虞“哼”了一声,说道:“温先生脾气向来平和,从不会拍桌叫板,这一听就是那位扶先生干出来的。”
蔡知微连忙劝道:
“无虞,不可无礼。”
季无虞乖巧地点点头,温眠眠打趣道:“季姐姐还在气头上呢,那人说话也忒不好听了。”
季无虞觉得她说的话有些怪,顺着自己心中疑问说道:“嗯?他以前不这般么?”
“以前?”温眠眠皱了皱眉,说道,“扶先生来咱们家少的很,我这还算是第一次见着呢!”
第一次……
可扶子胥不是说和温玦是旧时之交吗,既是故友,为何和温眠眠是第一次见?
蔡知微像是知道什么似的,说道:“扶先生是最不喜规矩之人,来去如风,甚少上府,就算有也就是在书房小坐。”
“这就奇了怪了,一个如闲云野鹤之人,却困在这全天下最大的樊笼里。”季无虞说罢嗤笑一声,想起那日廷筵,又补充了一句,“还是自己跳进来的?”
蔡知微尴尬一笑,“或是心境不同了。”
…………
“你少嚷嚷!”温玦平心静气地和他说道,“一会又把她们招来了,特别是季无虞。”
丘独苏听到后面三个字总算冷静下来了,说道:“美缺,我和你认真地说。”
温玦坐了下来,似乎很认真地在听。
“这是我们上一代人的纠纷,我不想把她扯进来,朝廷不是什么好呆的地方。”丘独苏说完看了温玦一眼,说道,“若是日后出了事,你指望谁来兜着她?你吗?”
丘独苏仿佛说了什么极好笑的话一般勾了唇,语气里带尽轻蔑,说道:“温美缺,你别忘了,你连自己的学生都保不住!”
季无虞说温玦性子极好,这话不假。
丘独苏此言极尽嘲讽,又字字往温玦心口插刀,可他不恼更不怒,轻笑两声,说道:“那你还是不太了解你这个徒弟啊。”
“什么?”丘独苏抬眉。
“就像你方才嫌弃人家汤圆搓得不好,人家说凡事都有第一回 。”
“这和搓汤圆有什么关系?”丘独苏皱眉完全不懂他在打什么哑谜,“这和第一回 有什么关系?”
温玦一脸嫌弃,却又十分耐心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她总要长大的,总要走出你的羽翼。而且……”
他叹了口气,说道:“陆府三年,王府一年,还有宫里这几年,人家早就长大了。”
“你是在责怪我没有照顾好她吗?”丘独苏反问完又叹了口气,喃喃道,“可,叶重梅出事了,我总不能坐视不理吧?后面我也……是楚明帝他……”
丘独苏说着说着话就散了,没敢再说下去。
“独苏,我早就听你说过无虞,七窍玲珑,锋芒毕露。我还挺开心觉着这孩子倒是很有她娘的风范,后来你把她托付给陆其远,我还伤心了好一会。”温玦非常平和地叙述完又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哀叹,说道,
“但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她是什么样子吗?”
丘独苏没说话,温玦便继续说了下去,说道:“她当时还只是栖梧宫的小宫女,怯生生的,连话都不敢大声说。”
“这不是她。”
丘独苏说这话时几乎是笃定般。
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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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独苏这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这当然不是她,我虽没见过小时候的她,但这么久相处下来也能窥见一二。”温玦说道,“她天生反骨,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善茬,可偏偏现在,就像颗穿手链的珠子般滚来滚去。”
锋芒内敛,珠玉裹之。
丘独苏思量了半天,没说话。
“人家屁大点大,你就把人家扔在陆府不闻不问,甚至还硬逼着她不说自己是谁自己叫什么?”
提起“名字”,丘独苏总算是找着理了,怒驳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保护她,况且你明明知道她的名字是……”
“你和我解释有个屁用!”温玦难得的用词不雅,“丘独苏,无虞的妆奁里有一根簪子,里三层外三层裹着,被她保护得好极了,她搬去小院收拾的时候不小心滑了出来,我看到上面雕了朵紫荆。”
丘独苏愣了愣。
温玦继续道:“一开始我以为你送的,后来再一问才知,是她的朋友因为她总念韦应物那首诗特意给她雕的。”
丘独苏自是知道他说的哪首诗。
这诗还是自己很多年前在悬云峰时无意间念的。
丘独苏思绪拉远,想起季无虞的小手拽着他,问自己,“还如故园树,忽忆故园人”是什么意思呀。
他解释了一遍,季无虞却发愣。
他只得是笑着说,师父以前也不懂,但师父现在懂了。
“丘独苏,她这些年总是患得患失,每往前走一步都要瞻前顾后,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耳畔是温玦絮絮叨叨的念着。
丘独苏的理智回笼,迫使他打断了温玦的话,他望着温玦的眼睛,带着几分考究,反问道:
“美缺,你真是为了她?”
温玦有些不解。
“你不该把自己对……对瑾淑的希冀全然寄托在她身上。”丘独苏一字一顿,说道,“她不该,也不能。”
“我真是没法和你聊下去了。”温玦听了,只觉得脑仁疼,说话都在打颤,“我从来没有说让她去继承什么,寄托什么,我只希望她走自己的路,就如同我当年希望瑾淑走自己的路一样,不论她去殿试还是回江南,不论她回东宫还是和南风走,我都不在意,我只在意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
“就像你说的,我不该把她扯进我们这代人的纠纷,可一直把上代人和这代人弄混的人是你啊丘独苏!我们这代人之间的恩怨纠葛,早就过去了!”
“过去了?”
丘独苏愣住了,他望着温玦,满目震惊。
温玦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什么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错,他缓缓道:
“是的,都过去了,是你一直放不下。”
丘独苏冷笑一声,极尽嘲讽,他道:“我不会让她过春闱的。”
“你简直是……!”
“贡院有我的人,她的卷子现如今在我这。”丘独苏语气里是赤裸裸的威胁。
温玦自然知道丘独苏的手早便伸向了礼部,只是他实在震惊。
他竟敢在科考上下手段。
还是对季无虞。
“你!”温玦怒道,“如若你真的在批卷时动什么手脚,我定会如实禀告陛下。”
“那你觉得……那位皇帝,”丘独苏勾唇一笑,说道,“会信谁?”
温玦气不打一处,“卑鄙!”
丘独苏勾了勾唇,说道:“温美缺,你待煮粱庵里安逸久了,怕是早就忘了外边儿是个什么情形了。”
“我可不会忘。”
那天季无虞不知道偏厅里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两人一来一往的吵架声,是温玦先悠哉悠哉地走了出来,一拍温眠眠的脑袋让她收了自己八卦的目光。
尔后便是丘独苏一脸气冲冲地出来,看起来是想要径直往门那边出去,季无虞想起蔡知微方才一直告诉自己说丘独苏是客人,对客人要礼待。
想着季无虞就直接开口了,
“扶大人要不要留下吃汤圆?”见他愣住,又直戳戳地补了句,“我们这儿,快下好了……”
丘独苏现在看到季无虞脑中就是温玦在自己耳边低语,她这几年患得患失都是因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