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什么?”白缨讶然,说道,“可,您……您不是……”
她没敢说自己的真实想法,只道:
“太傅大人不是闭门不见客吗?”
“他会见的。”祁言坚定地说道。
白缨接过书信刚想去办,祁言又开口吩咐道:“让辜振越这几天进趟宫来。”
白缨难得地见祁言要见辜振越这般犹豫,应下的同时也在观察他的脸色。
祁言全程却面色平静,但平静之下又好似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要快。”
那是祁言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
自那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季无虞再也没有见过祁言,被他各种敷衍的理由给搪塞过去,安安稳稳地待在温府,和温玦一大家子人静待年关的到来。
郅都城临近年末虽事务繁多,但都算得上是祥和,但今年朝中风向却并不安稳,大批官员接连倒台,人人自危。
就连走亲访友明面上也少了许多,温玦这本就宣称闭关修书,温府来人更是零星几个。
好在温玦待自己极好,听闻季无虞说喜欢自己一个人读书,便腾出了间小院供她读,还默许她没事就往自己书房偷书看。
那间小院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上了二楼西南角那边极目望去,隐隐约约能望见皇宫。
季无虞总能想到祁言。
他最近好吗,近日郅都不太平也不知道有没有波及到他,又或者担心他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恶化,痊愈了没……
温玦是懂她的人,知道她喜欢酒,便让自家小女出门舀了几瓢装好回来带给她。
季无虞本还在独自在脑中念着,见温眠眠拎着酒来,笑眯了眼,走近一看,却觉得奇了怪了。
诶,这送酒的怎么比自己这喝酒的脸还要红?
可一到前厅瞧着了淮济,季无虞便懂了。
他这几年意气风发,又深得陛下器重,就任中书侍郎跻身宰执行列,已然是如今朝中最为炙手可热之人。
温眠眠躲在帘子后面偷偷看着,季无虞刚犹豫着要不要想叫她出来,淮济已经朝她挥挥手,眼眸是望不见底的笑意,他说道:
“眠眠,过来。”
…………
过几日除夕,季无虞拉着温眠眠到小院子里喝了个酣畅淋漓,温眠眠搂着她的肩膀,任季无虞倚靠在自己怀里撒娇撒痴。
“眠眠。”
季无虞蘸着几分醉意,唤了她一声。
“怎么啦季姐姐?”
“你是不是喜欢淮修远啊?”
季无虞没望向温眠眠都知道她的脸肯定红得不成样子。
“季姐姐,我……”温眠眠犹犹豫豫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不说我也知道。”
季无虞笑得有些傻。
温眠眠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季无虞感觉到了,嘟嘟囔囔地问道:“所以眠眠啊,你说喜欢,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但是我见到淮先生,会……很紧张,很害羞……”
看得出来,温眠眠在努力组织自己的语言了。
害羞,紧张,无论是哪儿一类都不属于祁言对自己,季无虞在心里嘲道。
祁临弈对自己,永远都是看透了又放过了,永远都如同掌控者一般,冷静自持。
“你呢姐姐?”温眠眠礼尚往来地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就算有,也不会是冷冰冰地说出“我对你,能有什么”的那个人。
季无虞边在心中想,边往天上看,湛蓝湛蓝的天空中忽然炸开了一朵烟花,紧接着又是一排排烟花接二连三地绽放在自己眼前。
“不知道。”
她是一个极其擅长于在感情这条路上一条横走过底的人,她不知道小时候的自己望眼欲穿等落日末入海平面,而自己的身旁有人在等自己露出一个笑,她不知道全郅都最好看烟花的位置在塘香楼,而温府的这个小院子的方位正与其相背。
她什么都不知道,
就像她不知道,喜欢可以是滚烫的云将名字塞给全世界,但其实也可以是三缄其口,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第52章
| 052
熙平四年,初春二月。
季无虞考完省试赋闲在家等着春闱放榜。
温玦老早就看出了她平静外表下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紧张,打趣道:“这就吓到你了。”
季无虞的唇被她抿成了一条直线,难得地没有反驳,只道,“先生你就别打趣我了。”
温玦笑意更深,起身去案台上拿了个果盘,上面盛满了橘子,个个澄黄诱人,
“江南进贡的泥山乳柑,扶府那边送来的,知道你爱吃。”
吴越之地,气候湿润,风土养人亦养物,其中乳柑为最上乘,常作为皇帝御赐之物,平常百姓甚至士大夫家都难得见。
季无虞虽自小生活在那边,也只是听过,她的确爱吃橘子,但也就是吃吃村里头栽种的树上的本土橘,酸掉了牙来解解馋,如今这乳柑也是第一次见。
她连忙起身恭恭敬敬接过,在温玦的眼神示意下,拿了一个徒手开始剥,边剥还边问温玦,“扶府……是扶子胥么?”
“不可无礼。”
温玦嘴里虽斥,但没几分怒意,话从季无虞这穿耳而过,她脑中的思绪便乱了大半。
想至上月年节过了没几天,扶子胥才登门拜访,此时季无虞还在和温家夫人以及温眠眠一起包汤圆。
温家夫人蔡氏,是个极温柔又有耐心的人,眼见季无虞把手中的汤圆搓得四不像,笑眯了眼伸手来给她打示范,季无虞脸都臊红了,只说自己没这方面的本事。
一旁的温眠眠也照猫画虎,结果被蹭得满脸面糊,季无虞瞥了眼不小心笑出声来,温眠眠气恼了抓了把刚和了水的面粉往季无虞脸上抹。
“温眠眠!”
这声一出,温眠眠季无虞两人都愣在了原地,只有蔡知微笑着起身朝门那边微躬了身子,道:“请夫君安。”
温玦连忙上前扶起了她,道:“夫妻之间,不必有这般多的虚礼。”
蔡知微仍旧规规矩矩行完礼,起身说道:“礼不可废。”
温玦刚叹口气就见到温眠眠在后边朝他挤眉弄眼,便瞪了回去,又对自家夫人说道:“子胥来了。”
“扶先生来了?这怎么也不提前和妾身说一声……”蔡知微面露讶异,显得有些匆忙,说道,“什么都没准备,这还一团糟呢。”
说罢便要转身去收拾,温玦刚想说什么,背后便有声音传来,“不必了温夫人,是扶某叨扰了。”
这声音季无虞听了耳熟,往门那边望去,正是扶子胥。
丘独苏也瞧她这边看过来了,望见她鼻子上的面粉,轻皱了皱眉。
在吴县时季无虞还小,后来大点和自己一起走四方,从来也就没让她下过厨。
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既是不会下厨,倒是白瞎了这些好的食材。”
此言一出,众人俱寂。
被指责的季无虞愣了片刻,毫不客气怼了回去,道:
“我从前在王府也是经常出入茶房,简单样式的餐点还是会的,不过是第一次搓汤圆,有些手拙,且人不都是从会到会吗,扶先生这话实在是偏颇了。”
季无虞劈里啪啦一顿说,惹得温眠眠都来扯她袖子然后再被她打掉“诶呦”一声。
“人姑娘想闹便去了,你别一个劲盯着我们小无虞看。”温玦出来打圆场,略带戏谑说道,“为老不尊。”
丘独苏轻瞥了一眼,话里带着刺儿般,说道:“季解元,我可不敢不尊。”
季无虞被他这话吓得连连将手中的面坨扔一边,挥挥手,“扶先生您这就折煞我了。”
“没什么好折煞的。”丘独苏略带轻佻地说完这句,又立马语气变冷,说道,“等季解元以后变成了季大人,受的恭维怕不是更多。”
季无虞上次见着扶子胥是在温玦的书房,只觉着此人高深莫测,话不喜欢说全,今日再见却只觉得他说话夹枪带棒,让人听了生气。
因着温玦刚刚才打过圆场,季无虞不想再让他为难,只能是强挤了抹笑,朝他点点头。
季无虞在他眼里从来不是个爱藏着自己之人,怎么如今被养得这般怯生生。
丘独苏在自己心里多念一分,想带她走的心便多一分。
“要不夫君先带扶先生去偏厅坐会,妾身这边再收拾收拾一会过来。”
蔡知微有意打圆场,温玦也想拉着丘独苏的袖子赶紧走。
但望着桌旁边的季无虞认认真真搓着汤圆的样子,心头一动。
想起从前在她母亲过世后,季无虞跟着自己到处窜,他本江湖人士,一日三餐不过图一温饱,可遇上季无虞便想着应该要做个好卖相,递给她吃的汤圆都是捏成小兔子的模样。
结果季无虞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他捏的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