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好在祁言握住了她的手,稳住了伞的重心。
  “还在走神呢?”
  “什么叫‘还’啊?”季无虞嗔怒,说道,“方才走神的可不是我!”
  又望着自己的手还被祁言握着,赶紧抽开别到身后去。
  祁言顿时失笑。
  “你在想什么?”季无虞直截了当地问完,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说方才在栖梧宫。”
  “在想三年前,那个和我撑同一把伞的小姑娘,怎么就……”祁言思绪比话语快了一步飞到外边去,说着说着便跳了个话题,
  “你说,这是同一场秋雨吗?”
  季无虞又想起那个雨夜。
  只是那时候的自己对祁言,总归是没什么好感,甚至还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在。
  可兜兜转转这么久过去,如今竟也成了能撑同一把伞的交情。
  “今年的秋雨来得晚了点,许是迟到了。”季无虞认真回答完,又调侃似地补了一句,“我记得我当时还挺凶的,怎么你说的?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祁言听这话便敛了表情,当日季无虞拒绝自己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悄无声息地勾了勾唇。
  季无虞
  她这番举动,祁言心里漏了一拍,忍不住腹诽道:
  “真是……”
  郅都宵禁是惯例,街上处处是金吾卫,祁言拉着她走的是去温府的小道,弯弯绕绕的,总归是要远些,两聊了好一阵才走到温府门口。
  此时雨势已然渐缓,祁言陪她走上台阶,送到雨淋不到的地方,又撑着伞,走了下来。
  “眉妩。”
  本打算进府的季无虞忽然听到祁言在唤自己名字,转过身来。
  隔着那两截台阶不偏不倚,季无虞站在上面,恰恰好可以看到他的眉毛。
  祁言的眉峰和他的下颚线一般,是草书大家于宣纸上随手的一折,但她知道,在往下一点位置,他的眼睛上面。
  有颗温柔的小痣。
  只要闭了眼,季无虞便能瞧见,
  瞧见这痣的主人说:
  “眉妩,你尽管向前,后边有我担着。”
  季无虞一笑,问他道:
  “那你会来迎我凯旋吗?”
  她给予自己的魔力总是这般大,她笑祁言也想笑,笑着笑着就没忍住点了点头,
  “好呀。”
  …………
  最后一天是考的策论,对于几乎是把南楚自建国以来的大事纪都如数家珍的季无虞来说,不在话下,行云流水般写完,再流览了一遍便收拾笔墨起身了。
  料想她背后必是有人在议论,但那又如何呢?
  季无虞大跨步地走了出去明礼院,不管不顾般。
  只是她真的没想到,
  祁言竟然,真的在等她。
  在她经过的一瞬间,祁言把马车上的帘子一掀,只露出大半个下巴,轻声说道:
  “眉妩,上来。”
  季无虞一听便知着是祁言的声音,脑中想也没想便上了车。祁言见她动作这般干脆俐落,忍不住笑话她道:“看都不看一眼,不怕是坏人吗?”
  “我知道是你。”
  “嗯?”
  “旁人可不会这般叫我。”季无虞把书囊取了下来,放在一边,理了理刚刚翻身上车乱了的发丝。
  祁言望着她的动作有些出神,等她收拾好了反过来盯着自己看的时候,他才收回了自己过于炙热的视线,说道:“这三天怎么样,可有不适应的地方?”
  若是别人问,季无虞指不定就摇摇头,是祁言的话,自己却不想瞒他。
  想到这,季无虞瞬间皱巴起她那一张脸,颇有些埋怨的意味道:“考的倒是还好,就是气氛确实有些怪异。”
  “那会有什么影响吗,你应该……”
  季无虞没等祁言温情脉脉地关怀完,就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
  “摄政王爷,您每上朝时坐在那,知道台下站着的一半多都是反对自己的人。”她挑挑眉,说道,“您会有影响吗?”
  祁言懂了她的意思,勾了勾唇,伸手把她方才又给风吹乱了的一缕发丝撩了上去,然后把她身侧的帘子卡严实了。
  对于祁言亲昵的举动,季无虞几乎下意识地躲开,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飘忽不定。
  祁言低笑一声,“今个风大,想什么呢?”
  季无虞找补似地打岔问别的问题,
  “王爷,我们一会去哪儿?”
  祁言收了手,面色平静如水,看不出任何异常,回答她道:
  “去个好地方,还有,见个人。”
  “好地方?那是哪儿啊?”季无虞皱皱眉头,接连问道,“还有那人……那人我认识吗?”
  “你当然认识,但那也不是重点。”祁言这话倒不像是在卖关子,倒像是真的不是重点,他继续说道,“只是那地方,想来你定是不知道的。”
  “好玩儿吗?”季无虞又一次凑他面前,颇为好奇地问道,“好看吗?都有些什么呀!”
  “你问题怎么那么多!”祁言语气中满是嫌弃,可轻瞥她一眼,见季无虞眼里都闪着光,似乎很是期待般,心软了一半,叹口气说道,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
  伴随着车軲辘声的后头,丘独苏一袭薄衫从明礼院前头榕树后走出来,还夹着几点雨的秋风吹起他的衣袂。
  他负手而立,眼望着离他远去的马车背,神情淡漠,若有所思。
  第38章
  | 037
  马车在通济河岸的一处口子停了下来,祁言扶着季无虞下车,绕到了一处人家的后边。
  此处别有洞天,三三两两好几个酒桶子随意摆着,还栽种着几棵不算高大的桃树,已经开始落叶,散了一地枯黄。
  “哟,我还在想,多大的风能把您吹来,原来是有佳人相陪啊。”
  有人从堂屋里走出来,满是醉意,话都轻飘飘的。
  季无虞一听这轻佻的语调,便知道是辜振越。
  只见面前这人依靠在竹子搭建的门上,豢养的海东青扑腾着他的翅膀,站立在辜振越的肩头。
  “辜将军,好久不见。”
  祁言听了辜振越方才调侃的话,可没季无虞这般淡定,反倒是和踩了尾巴似地急冲冲反驳道:“别瞎胡说!”
  辜振越知道祁言一向脸皮厚可偏偏到了季无虞这里就开始畏手畏脚,这也不让说那也不让说的。
  想来是顾及着季无虞呢。
  念到这的辜振越只能死命憋着笑,努力不发出声来。
  季无虞没管他二人的较量,一直盯着海东青瞧,见他没一会就飞走去撒野,只觉有趣极了,笑问道:
  “怎么感觉养肥了点,鸟也要贴秋膘吗?”
  “我养的可比我爹好多了!”
  辜振越看出季无虞对海东青的欢喜,吹了声口哨,夜呦便朝她扑来。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到,季无虞吓得往后跑,祁言见状赶忙护住,胳膊肘直抡了夜呦一下。
  被袭击的夜呦立马吱哇乱叫两声,羽毛都被他打下好几根。
  辜振越无语,伸手接过看起来是要和他告状的夜呦,摸了摸他的脑袋,哄他到外边玩去。
  季无虞虽怪不好意思的,却也只敢缩在后头。
  祁言瞪了辜振越一眼,等夜呦飞远了便拉过季无虞的手,进到屋子里去。
  路过辜振越之时,还不忘回以一笑,低声威胁道:“不许吓她。”
  辜振越:……
  心里忿忿不平,却没舍得嘟哝了一句,辜振越反手就把堂屋木门前的帘子掀起以便于他俩一前一后地走进去。
  识相。
  祁言轻瞥他一眼,勾了勾唇。
  这竹屋内比季无虞想得宽敞,正中央摆置着一方木桌,上边还躺着几片从窗外飘来的叶子。
  祁言坐下拂了拂袖把那些枯叶扫落,扯了个细垫在自己的身边示意季无虞坐下。
  辜振越越看越一脸意味深长,最后自顾自地坐到自己方才坐的位置上。
  “辜将军都来了,怎么没带酒?”
  祁言把茶推到季无虞面前,回她道:“少喝点酒,还没到庆功的时候呢。”
  季无虞撇撇嘴,拿起来轻抿一口,辜振越见这一幕,问道:“这三日如何?”
  季无虞轻描淡写说道:“不难。”
  方才在马车上听了她一耳抱怨的祁言闻言本打算倒茶的动作止住了。
  辜振越笑着挑眉,“无虞姑娘还真是好生自信。”
  注意到祁言异样的季无虞推了杯茶给他,转而说道:“不过也就是占了记性好的便宜。”
  正吃着茶呢,辜振越听这话,一口水直接呛住,咳了半天。
  季无虞赶紧了帕子给他,说道:“辜将军,你慢些点。想什么呢这般急!”
  辜振越抬头便看到祁言炽热的目光,他可不敢收季无虞的帕子,推开又挥挥手,说道:“没什么,在想无虞姑娘能不能靠这好记性闯进春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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