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摄政王,还是我师父?”裴泠沅勾了勾唇,问道,“兜这么久圈子也不嫌累,说吧,是他俩的哪儿个?”
  “摄政王。”
  裴泠沅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的坦诚。
  “他说裴大人是当官的好手,遂让我来劝说你回朝。”
  “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吗?”裴泠沅闻言不由得挑眉,这眼神看得出来是不相信的。
  “我不知道。”季无虞直截了当地说道,仿佛在思考了什么了一样,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但依着他那个性子,大抵是有所图吧。”
  季无虞说话向来滴水不漏,这一下便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有所图?图什么?”裴泠沅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凛冽,问道。
  季无虞笑一笑,不置可否,却始终没张嘴说话。
  “季无虞。”
  裴泠沅明显是不耐烦了,轻瞥她了一眼,冷冷地说道,“我不愿再同你打哑谜,只是想实话告诉你,也算是奉劝你一句。”
  季无虞抬头望着她。
  “我知道你很聪明,也惯会试些小伎俩,可庙堂之上,多的是一群你玩不过的,冠冕堂皇的伪君子。你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再在这呆下去?我也早就给过你答案。”裴泠沅此番话夹枪带棒,好不客气,“我来这一遭的目的不过也就是为了拖裴家下水,也从来不和淮修远那般胸怀天下整日想着什么匡扶社稷……狗屁!”
  裴泠沅话语一顿,最后又仿佛下了决心般,目光一冷,语气笃定地说道,
  “大楚王朝,根都烂透了的东西,还指望着谁,能救它?”
  裴泠沅说完便甩袖回到屋里。
  只留季无虞一个人呆愣在原地。
  ………………
  “叶重梅?”
  祁言把面前刚煮完的一壶的新茶倒入杯中,烟气氤氲,缭绕在周围。
  底下跪着的楼影点头,说道:“千真万确。”
  “他怎么会出现在郅都……”
  疑惑在祁言的心底不断翻涌着,他嘴里断断续续念着“扶子胥”,这三个字自出现在他面前以来,每一次都可以带来新的“惊喜”。
  或者说惊讶。
  一个在传闻中向来独来独往的江湖人士,忽然只身入郅都,这个作为南楚权力中心的地方,被卷进各方派系的漩涡中,还牵扯出别的江湖势力,甚至,能引得映雪山庄当家人叶重梅本人出面。
  最重要的,
  他此番举动,无异于坚定地站在皇帝那边,亦无异于坚定地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即使祁言在心中始终不觉得那位皇帝是自己的敌人。
  但不论如何,这对于祁言来说,是个极其之大的麻烦。
  他还在脑中商量着对策,盘算如何走下一步之时,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栖梧宫上上下下谁不知摄政王爷最喜静,若是呆在书房内更是容不得一点声响,宫人哪怕只是经过也是放缓步子,慢悠悠地走过。
  能这般无顾忌的,若非辜振越即是季无虞。
  可辜振越前不会才叨扰完自己。
  一想到第二种可能,祁言微微勾了勾唇,方才那些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季无虞一进来就蔫吧个脸,礼也不行直接一屁股坐他对面了。
  祁言一瞧便知这是受挫了。
  他也没怪罪,只舀了瓢新茶,递给她吃。
  “说了什么?”
  “嗯?”季无虞接茶的手一滞。
  “你同裴泠沅。”祁言淡然自若地抿了口自己手中的茶,说道,“你俩说了什么?”
  祁言对于季无虞来说,是除丘独苏外少有的让她信赖的人,所以很少会瞒,于是祁言一问,季无虞便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本来祁言还只是一脸波澜不惊,甚至在说到裴泠沅说季无虞耍小聪明的时候,还没忍住笑出了声。
  季无虞当然是瞪了他一眼,又继续说下去了。
  当她说到裴泠沅说的最后一句的时候,祁言没忍住皱了皱眉,随即又拿起茶浅饮了一口。
  面色如常,没什么异样。
  可季无虞总觉得,他心里某处被触动了。
  “你在想什么?”季无虞对祁言,一向是心中所想便是嘴上所念,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没想什么。”祁言淡淡地说道,“裴大人,比我想的透彻些。”
  随后勾了勾唇,望向季无虞,可神思不知道是飞向哪儿去了。
  季无虞还想在追问下去,祁言开口就堵住她的嘴了,问道:“她说她在奉劝你,你可听劝?”
  季无虞本还有些发愣,听这句立马白了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解试就在下个月,你说我听不听劝?”
  “那你努力。”
  祁言一脸灿烂,笑眯了眼对季无虞说。
  第37章
  | 037
  解试那日秋雨绵绵,季无虞被打钟的声音给闹醒,便起床收拾这三天的衣物,踏出了门只觉得身子一阵好不舒爽。
  正堂内,温玦正喝着清早的第一杯茶,见季无虞眉宇间似乎带几分不耐烦,不知道她是早上的倦意害的,出声调侃道:
  “摄政王日理万机,不会来相送你的。”
  与温玦想的不同,听了他这话,季无虞反倒是松了眉,说道:“我没想他来送我。”
  毕竟昨个夜里亲自送自己来温府,对于他来说,已然是屈尊了吧。
  “那你这是……”温玦本还想问,忽注意到季无虞的今天的行头,皱了皱眉,却不语。
  季无虞见他打量自己,低头看了看自己,她今天穿着与平常并无差别。
  她很疑惑。
  “你可知,泠沅平日里一般便是做男子打扮,即便是女子装束也会束胸抑或是……着宽松袍子?”
  温玦试图点醒她。
  而季无虞今日一身水蓝斜纹襦裙曳地,两襟边浅浅绣着几朵杏花,妆容也极尽素淡,肩上背著书囊甚至是有几分书卷气。
  但……
  季无虞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也只是付之一笑,“我既决意以女子之身入仕,又为何要扮作男子相?”
  季无虞比他想的要倔些。
  温玦眼角的细纹听罢明明是舒展开来,却偏偏多了几分无可奈何,挥了挥手,送她离去。
  …………
  从在明礼院坐下的那一刻,雨就连绵不绝地下了三天,起初主考官谅及她是女子又是第一次参加,本给她拟定了专门的号舍,但季无虞却只是感谢了几番又委婉地拒绝了他,依照自己原本就定好的位置,坐了进去。
  第一场大经义三道,考的左右不过是些书上的死东西,季无虞记性向来不错,又反反复复背了那么多遍,倒也难不倒她。
  可能是第一日只顾着自己脑子里想的和笔下写的,没什么多余精力分去其他,但到了第二场考的诗和赋,季无虞便难免有出神的时候。
  随即便发现无论是主考官还是巡视路过其他部门的大人的注意力,或多或少总会落在她身上。
  不管是恶意还是善意,这都让季无虞感到极不舒心。
  好在尽管她向来不喜这些平平仄仄,但平时也被温玦按着写的不少,提起笔来也勉勉强强算得是得心应手。
  那夜天朗日清,在秋雨小憩的夜里,她望着头顶上的天空,乌云密布,连一丝光都透不过,心中想起的只有祁言在临行前一天晚上和自己说的话。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桌子上堆满了批不完的奏摺,眼神依旧是如水般淡漠,仿佛这世间所有事,他都置身事外,毫不在意。
  可同样的,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在季无虞出现的那一霎那,神色微动,嘴角浅勾一抹淡淡的笑,语气虽说算不得温柔,好歹是有温度。
  和以前一样说着,“你来了。”
  季无虞点头,低声说道:“嗯,明天……”
  见季无虞踟蹰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祁言反倒是先绷不住,勾勾唇,调笑她道:
  “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你这样子,和什么似的。”
  祁言知道季无虞心里总有一个结。
  尤其是每次见过裴泠沅后,她眉宇间总会有抹不去的忧伤。
  本是以为她多少能让裴泠沅回心转意,人没回来不说,这季无虞自己还被弄郁闷算怎么回事?
  祁言一时间竟后悔让她去规劝裴泠沅了。
  可转念一想,季无虞这般个最懂如何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偶尔几番真情外露,还……挺可爱?
  季无虞哪儿懂祁言心中这些弯弯绕绕,就一味着笑,说道:“我以前没闹出过这么大动静,有些紧张是难免的,不过也自然不会影响自个儿就是了。”
  祁言回过神来,提议要送季无虞去温府。
  在去温府的路上,雨从起初做做样子似的的一滴两点地,到最后演变成瓢泼大雨。
  本是季无虞撑着伞,可雨忽地变大,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伞柄差点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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