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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刀在头上,断人财路何如杀人父母,诸位也莫要藏着掖着了,有人出人,有路寻路,趁着粮物还在北营未曾分发,赶紧……”
  韩员外话只说到一半,却听“砰”的一声响,那门几乎是被踢了开来。
  才有人要出言去骂,见得来人面上难看表情,却是当即闭嘴,只纷纷问道:“怎么了?”
  刚进来的当头那人恨声道:“外头都成什么样了,你们还在这里关起门来喝茶!”
  边上一人也道:“四处都传开了,只说衙门要高价收粮商粮谷……”
  此人一抹头上汗水,把衙门收粮条件说了一遍。
  原来衙门不止给被扣的粮谷出了买赎价钱,也给其余粮商屯粮报了价,给了他们卖出机会。
  “街头巷尾那些个村夫俗妇明明什么也不懂,还在四处凑哄,都说粮商没有良心,朝廷都已经给这样多银粮,还给机会认买田亩,竟还不肯,都骂我们有心通狄,见不得大晋好!”
  话音刚落,堂中泰半都惊得站了起来。
  “这话如何能胡说的!”
  如此诛心之论,谁人敢应,一个不小心就是抄家之罪了。
  “不能由他们胡说,三人成虎,衙门本就等着挑毛病,鸡蛋无缝还要砸出条缝来,真给闹大了,必定又是我们吃亏!”
  “人人都在说,你怎么拦?能把他们嘴都撕了吗??”
  “传点别的什么……”
  “从前倒是可以想想其他法子,现在个个都愁着将来没米下锅,又怕北面来人,未必有功夫理会那些。”
  “那怎么办?总不能……”
  此人话未说完,却见外头又来了几人,进门便急问道:“听说了吗,府衙在外张榜贴示,要征雇民伕劳力垦田修城,每日发粮给付银钱。”
  不过是寻常赈济做法,也没什么特殊的,叫堂中人听得都有些云里雾里。
  “这有什么?”
  然而有反应快的已经察觉了不对。
  韩员外更是把手里的茶盏放到一旁,急声问道:“谁说的每日发粮给银?”
  “榜上写得清清楚楚。”那人似乎以为不被人所信,又急又气,又道,“我原雇了百余人,谁晓得车马粮谷忽然被扣,只好叫人原地待命,都是待命了,那些卖力的也不用出力,自然不用算银。”
  “本来好好的,只有漕帮的人意见颇大,不肯随时听差,其余人闹腾了一阵,最后也都老实了,结果到得晚上,一个两个都来找我,说什么另有差事,下头家家都等米下锅,不好再做候命。”
  “我原以为只是来探口风,又不想被坐地起价拿捏了,少不得一一应下,等见不对劲了再差人去问,才知道不仅外头四处张了榜,还有城西营中官兵单独上门去寻各处行团,可以先付银给粮,叫各家募排人手。”
  听了此人解释,堂中人泰半都变了脸,纷纷疾声问道:“给的多少银粮?”
  那人把价钱说了。
  一时场中竟无人出声。
  开的其实不高,可现在到处都难买粮买谷,衙门肯按日付酬,其中又有粮米,想也知道城中人会如何争先恐后。
  有人愁道:“希望只是一家两家有心要去接这差事,否则就算衙门把扣的粮食放出来,也无人去运送……”
  “什么时候放出来了,你再来操这个心也不迟!”有人讥诮回道。
  眼见众人重点全放错了地方,韩员外不悦地道:“此事跟府衙又有什么关系了?但凡府衙里有半个人在这事情里头能起一二用,哪里至于东西都扣下了我们才知道?!”
  又道:“多少长点心吧!说押就押,说扣就扣,这一副兵痞做派,想也知道肯定是西军作的妖。”
  他也无心多做搭理,急忙召来随从再做分派。
  此时外头早有各色杂乱从人进来,寻得自己主家后急急凑近说话。
  得了消息的几乎都是立时色变,纷纷交头接耳各自通气,果然都是来传信告知各家原本雇来运粮的俱要辞工。
  其实如此后续并不奇怪,粮铺不卖粮,可谁都是要吃饭的。
  一边让人干等着又不给酬劳,一边先不说将来,也不谈多寡,甚至不用忧心信用问题——再不相信朝廷,至少这一回是先给付了银钱,又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会按日给酬。
  两边条件如此悬殊,傻子都知道应该如何去选。
  有人提议道:“实在雇不来外头苦力,不如去找些短雇回来,搭着铺子里跟府里剩的下人,各家团一团凑个数,只要能把粮食运出京城,难道害怕路上雇不到人?”
  然而这法子很快被其余人否决了:“除了找来做运送的劳力,府里和铺子里都有短雇的人来辞工,说是要出去外头找饭吃。”
  这个时候除非涨银涨钱,几乎没有半点办法。
  可应该涨多少呢?
  涨得多了,谁肯答应?
  涨得少了,谁要理你?
  第159章 当忍
  半晌,才有不知哪一个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来,道:“这些狗杂种!平日里养着喂着,真遇到事情了不说报恩,反倒来火上浇油了!”
  又扶着交椅站了起来,道:“此时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同进同退,一死俱死的。”
  他咬牙切齿道:“市易司归属京都府衙,再怎么没能耐,到底还是衙门,总不能全不理会我们罢?不如一齐去找了闹一闹,便是没有用,好歹也叫人晓得我们不是任人搓圆搓扁的!”
  发完一通邪火,此人大步走向门口处,回头又大声问道:“走不走的?”
  有了领头的,其余人也蠢蠢欲动起来,却碍于没有个镇得住的,不免又去看韩员外。
  韩承贤眉头几乎要皱成一个“川”字,道:“这会子也没人帮着探风口,听闻此事是那京兆府裴官人亲自发话,要是贸然上门,消息传到他耳朵里,触了霉头,此人生得很,名声也凶恶……”
  “再如何凶恶,难道还有不爱钱财美人的?”那人大声道,“大家伙寻一寻,只要是人,怎可能没有短处,只要拿住了,还愁搭不上?”
  又道:“也不要单是我们,其余粮行粮铺也要发动起来,破船还有三斤钉,咱们做买卖的生下来就要被欺负么?”
  这话说得不少人连连点头,被撺掇一番,果然聚集了一帮十数人匆匆出门。
  韩员外半拦不拦的,等人走了,才叫来手下,指着众人离开方向道:“跟着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早点来做回报。”
  约莫过得一个多时辰,才有人急忙从外回来,见左右无人,惶惶然禀道:“老爷,外头打发人来了消息,说是去衙门的都在里头吃茶干坐着,另有一批聚众去城西大营的,好似闹得有点大,全被扣了,咱们跟的那几个离得太近,也一并被捉了进去,只剩一个缀在最后,人虽躲开了,但也没看清前头究竟怎么回事。”
  韩员外已然察觉出不对劲,再使人去细探,还没得到回信,倒是有十来个粮商结伴回返。
  众人进得门来,先朝着韩员外拱了拱手,当中一人起头道:“我们几个琢磨了半下午,觉得还是不折腾了,员外要叶落归根回金陵城,我这一头也已经准备往鼎州南去,前次北面传信回来,都说狄兵打来快的话十来天,慢也就是下个月的事情,这个时候那点粮银哪有比命要紧的事?”
  “按我的意思,大家各自凑一点子出来,要能走通城防军的路子把东西取出来自然最好不过,要是实在走不通,我也没工夫在这里多耽搁,最多能等到明日一早,如果还是不行,只能按着衙门出的价把被扣的东西卖了,到时候折换多少算多少,亏的那些就当运气不好给贼抢了。”
  堂中虽无人应答,可看众人神色,却是赞同的多,反对的少,不仅如此,还个个都去瞅韩员外态度。
  多年行首,韩承贤自然知道何时进,又何时退。
  他站起身道:“老夫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这几日又要往金陵去,人都不在,这行首之位自然应该让贤才是。”
  又道:“从前我在京都府衙中有一二旧识,能给诸位做点事情,才得了几分面子,只今时不同往日,就不强占着这位置了——能者上,庸者让,还是得找一位长留京中,又能牵头帮着跟西军通气的。”
  从午间在酒楼中见过那位公主之后,韩承贤就开始事事都不顺。
  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他自认眼光还是有的,退路也早就准备好了。
  在他设想中,无论局势怎么恶化,以自己在京城的几代经营,都决不至于被衙门为难。
  孰料竟然有一天,昌隆粮行的马车竟然也会被扣。
  本来还想着趁乱捞这最后一笔大的,但既然势头已经不对,便是借机浑水摸鱼脱身也难,他就不打算再在京中多留,早点保命要紧,免得走得晚了,便是哪一时被强征了家中资财也未可知——看今日去城西营中那群人的结果,难道还不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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