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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那两个小哥哥打哪来的?我的妈诶太好看了!”
  “老师说之前有大导演来这儿取过景,会不会是演员啊?”
  “长得这么洋气拍那种土不啦叽的片?别这样暴殄天物啊!”
  “土是土,但能拿奖呀,抱个金马奖金棕榈奖回来,口碑一上来,比做流量明星路子好走多了。”
  ……
  这群小丫头倒还挺有远见的,祝云乐哭笑不得。
  一簇云杉旁,有几个大胆的女孩儿借着同伴的肩膀掩护,偷偷举起手机要拍照,手刚一抬起来就被祝云乐察觉。
  他对镜头太敏感了。
  郑奕惊也跟着转头看过去,皱起眉,显出一副不太好惹的样子。拍照的女生傻呆呆地望着他俩,对上郑奕惊冰凉的眼眸时不自觉瑟缩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感到恐慌。
  这个哥哥看起来脾气好差!
  下一刻,祝云乐却轻轻笑了,勾着郑奕惊的脖子朝着她镜头的方向比了个耶。
  这个举动像炮仗一样点燃了女孩们的热情,仿佛在森林里遇见野生麋鹿,他们惊呼一声,一窝蜂地围了过去。
  毕竟这里有两个天降的漂亮哥哥不仅不凶,还主动躺平了给随便拍!
  在女孩们咋咋呼呼的叫喊声中,郑奕惊拽住祝云乐的手腕,飞奔跑向掩在阴影中林间岔道,忍无可忍地质问他:“你不现这一下会死吗?”
  第24章 二胡
  从岔道拐出去,视野一下就开阔起来。
  群山座座卧于银色长带般的的源江江畔,近百户人家隐匿在山体之中,房屋错落有致,与山体交错得无比和谐。像古墓,又像是不知魏晋的世外桃源。俯瞰而下,有种无声的震撼敲在心头。
  “很漂亮,”郑奕惊往下望,“有点像千佛洞。”
  “嗯。”祝云乐点头说,“不过一个在洞里,一个在山上。”
  还在树林里时,耳朵旁都是女孩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出来他们才听到一阵萧索的二胡声,若隐若现地扬在空气里。
  祝云乐循声望过去,正想带着郑奕惊刚要往那个方向走,下面忽地来了一句中气十足的吆喝。
  “嘿!”
  下一阶山路上,一个头缠白色头巾的大爷指着他俩,黑着脸,嘴里气急败坏地爆出一连串话,郑奕惊没听懂,好奇地低头打量:“他在说什么?”
  “骂人呢,我们踩着他家屋顶了。”祝云乐无奈道,拉着他往旁边山路上走。
  黑脸大爷依旧瞪着他们,直到他俩走远才又骂骂咧咧地进了屋。
  “那是他家屋顶?”
  祝云乐解释说:“窑洞都这样,冷不丁就不知道踩谁家去了。”
  郑奕惊哦了一声,对他竟然听得懂这边的方言有些惊讶,但想到这人甚至有过自己一个人来拍的打算,应该是对这边很熟悉。
  也没多想,他跟着祝云乐又穿过几户人家的家门。古朴粗拙的院门前,不少人家依旧贴着年节时的对联,但新桃已经被风沙磋磨成旧符,流露出与古村如出一辙的岁月厚重感。
  日头高挂,亮得晃眼,脚下黄沙地流泻出无形的灼人热流,像个烦人的活物,一个劲地在脚踝处磨蹭。郑奕惊的仙女棒半途转到了祝云乐手上,他没忍住多看了两眼,总觉得这玩意儿和祝云乐的气质莫名和谐。
  两个人走进山阴处,夏日的热潮被头顶山峰的尖角阻隔,环境亮度反差太大,眼前一暗,倒是二胡声越发明晰。
  慢慢适应了阴面浅淡的光线,一条碎石块铺就的狭长小道上显现在他们眼前。小道半悬空,另一端是近60°的山壁,上面趴着一簇一簇黄绿色的蕨类植物。周遭没有多余的行人,萧瑟的二胡声在山谷震荡回环,那里坐着一个拉二胡的大爷。
  “你找他?”郑奕惊问。
  “不知道,”祝云乐望着前方,“随便看看吧,我也不记得了。”
  他们没再向前走,两手撑在粗粝锈面的护栏上,隔着五十来米距离静静瞧着。
  大爷拉的这首曲子隐约有些耳熟,调子听起来像是这边的地方民歌,祝云乐想着,如果可以录下来,那这部专题片的部分配乐应该好解决,可偏偏他现在带的,能录音的东西就只有个手机……
  这首曲子拉了三四分钟,郑奕惊跟着走过去,靠近他才发觉有哪里不对,大爷微眯着眼,并不聚焦,一对眼珠诡异地往里翻,看起来有些吓人,还有助行的拐杖搭在他左脚旁。
  他是一个盲人。
  稍前一点的位置放着一个坑坑洼洼的铁盆,里面躺着零散的几块纸币和一小摊钢镚,数额不大,但数量不少,应该是外面那群学生路过,摸尽了身上的口袋、书包夹层凑出来的。
  祝云乐面上却不带惊讶,似乎早有预料,或者说他就是专程来找这位大爷的。
  郑奕惊看他蹲**,从兜里掏出张一百放进了铁盆里。可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他仍杵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大爷一早便注意到有人过来,开始只以为是普通游客,便自顾自把二胡搭在腿边休息,听到他放钱的动静才一偏头,左手习惯性往盆里摸索,手指轻轻一捻,脸色忽然变了。
  他听声的能力绝佳,手往前一探,正正好拽住祝云乐的手腕,自己急乱站起身,嘴里吐出一串叽里咕噜的话,都是当地方言。
  郑奕惊谨慎盯住他,向前一步本想拦着,但见祝云乐没动,便只是站在他身旁看着。他猜测这位大爷可能是有什么问题要问,反正祝云乐能沟通,应该没事。
  偏偏和他想得完全不同,祝云乐一时不察,猝不及防被大爷吓了一跳,可这边的方言他半个字都听不懂,表情越发迷茫,只能试探着问:“您觉得是假币?不会吧?”
  大爷又是一阵摇头,依旧拉着他,躬身捡起那张纸币就要往他手里塞。
  郑奕惊偏头看着,心下顿时恍然,这是嫌多要还回去的意思。
  祝云乐面上带了几分纠结,犹豫了两三秒,还是压下告诉他过几天想来录一段二胡的念头,脑子胡乱一转,放缓语调:“大爷,是您拉得好,这调我特别喜欢,你要是觉得这钱拿着不合适,不如——”他现编了一个由头,“不如现收个小徒弟,教我弟弟拉一段,也不浪费您时间,拉个大概的响头就行。”
  大爷合着眼思索,半晌终于和缓了脸色,默默收下,重新拾起二胡。
  只有“他弟弟”郑奕惊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握着仙女棒在祝云乐腰后戳了一下,暴躁地做口型:“你开什么玩笑?!”
  祝云乐接过仙女棒,一弯眼睛:“乖,听话。”
  郑奕惊:“……”
  他觉得自己终于要对祝云乐这种撒娇般的笑脸免疫了,轻飘飘的一记眼刀落在他身上,像是万分隐晦的一句“你给我记着”,随即在大爷身旁蹲下,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拉弦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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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枯瘦却有力的手指撑开弓杆拉里弦,郑奕惊不错目,清润的眸光中闪过每一个细小的步骤,直到大脑告诉他可以了。
  于是他接过大爷的二胡,沉稳地拉出第一声——咯!
  跟锯木头似的。
  祝云乐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
  大爷眉头拧在一起,摇了摇头,作势要抢过二胡再给他示范一遍。
  祝云乐还以为凭这小孩的脾气会立马跳起来说不干了,没想到他竟然坐住了。
  郑奕惊没管他的笑声,垂下乌沉沉的眼眸,目光的焦点短暂地落在自己拉弓的右手上,出了会儿神,很快又重新抬头看向大爷:“我再试试。”
  第一调悠长的二胡声渐起,祝云乐和大爷都是一怔,目露惊讶。
  一个当托辞,一个当玩笑,谁都没想到他仅仅靠着看一遍,就能把一段完整拉下来。
  这一节结束,大爷接过二胡,激动得不行,拍着郑奕惊的肩膀竖起大拇指,拼命往他眼皮底下怼。
  小朋友明显不堪其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张嘴,别扭的表情看得祝云乐直笑,他上前把大爷安抚住,又承诺下后天再来,这才带着郑奕惊离开。
  回途,祝云乐偏头问他:“挺厉害的啊,之前学过?”
  在他的认知里,二胡这种乐器,如果不是那种特别传统的家庭,应该很少会有人特地去学。当然,是个人爱好也有可能,不过郑奕惊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拉二胡的那种人。
  郑奕惊静默片刻:“我爸教的。”
  “他拉二胡?”
  “不算,就是什么都会一点。”郑奕惊平静地说,“小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带我玩,就手把手把自己会的那些都带我摸过一遍。”
  祝云乐笑道:“听起来你们感情不错。”
  没想到郑奕惊摇头:“以前挺好的,现在他不想理我了。”
  山风晃晃悠悠地从耳旁掠过,祝云乐愣了愣,吹乱的黑发轻轻覆住他望向郑奕惊的半边视线,丢了小朋友在那一瞬间的失落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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