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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一个狭小的单人床,旁边摆着一个军用折叠床。
  四岁以前我和我妈一起挤这张单人床。四岁以后我自己睡床,我妈睡这个折叠床,她说我长身体,睡这个身体要变形。十三岁小学毕业后,我们又换了位置,我睡这个,我妈睡床。
  闻确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折叠床,这种床连翻身都翻不了,别说应忻长高之后,小腿都能比床沿长出来半截。
  他家最困难的时候都没遭过这罪,以前他只听应忻说小时候过得困难,亲眼看见了才知道,这日子到底有多难过。
  其他的家具都被应忻搬回了现在住的家,只剩这两张床还留在这。
  吃点什么?
  应忻介绍完,开始扒拉着地上的塑料袋。
  我来吧。闻确接过应忻手里的东西,今晚做点好的,好好跨个年。
  那我就不客气了。应忻从后背环住闻确,我想吃煎刀鱼了,鱼贵,以前只有过年,我妈才给我煎,后来条件好了,也没人给我做了。
  闻确掏出手机,打开百度,这我得查查咋做,还有别的吗?
  你呢,你小时候有啥喜欢吃的。
  闻确思考了一下,茧蛹吧,小时候爱吃,爸妈就老做,有次去菜市场看见四十块一斤,我就再也不吵着吃了。
  太好了,那个袋子里都有。应忻开心地说。
  再做点什么吧,我看看这还有什么。
  那我给你打下手。
  闻确弹了一下应忻的脑门,你别给我添乱了。
  应忻揪住闻确的手,你在质疑我的学习能力?
  这不是想让你去歇着吗。
  不能让你一个人忙活。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声音,给这个小房子平添了些温暖的喧闹。
  沉寂了五年的房子,终于在一个格外寒冷的跨年夜,重新有了人气儿。
  昏暗的白炽灯泡吊在天花板,洁白的墙壁映出两个人影儿,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他们不知道明天会在哪。
  但车依旧会往南开,他们都会在彼此身边。
  这五年,应忻记得给这个小房子交水费,交电费,却唯独忘记了交取暖费。
  外面零下二十几度的天,屋里也冷得让人发抖。
  他们把羽绒服都脱下来,披到两个人身上,就是厚厚的两层。
  他们窝在一起,在两层的羽绒服搭建的温室下择菜。
  闻确骨节分明的手指折过一条条菜根,应忻靠在他的肩头。
  外面又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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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节快乐啊大家,吃汤圆了吗?祝每一个读到这里的朋友都能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ps.这章真的超温暖的,看得人眼睛栓栓的qaq
  第36章 你会好好活着的,对吗
  最后一道菜上桌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雪。
  呼啸的北风从并不结实的木头窗框吹进来,尖细的风声在缝隙中作响。
  不知是北风作威,还是心理作用,屋子里更冷得没个待了。
  闻确把盘子搁在从楼下小卖部借来的折叠桌上,走到窗前,用力把木头窗框紧了紧。
  又随手撕了几张日历纸,折好塞进透风的窗隙。
  他用手探了探刚刚漏风的地方,确保不再有风吹进来。
  另一边,应忻裹着羽绒服,盘着腿坐在床上,手里捧着碗闻确刚塞给他的米饭,目光始终追随着闻确。
  看我干啥。闻确回过头来,笑着说,动筷啊,等会儿凉了。
  说罢,他也委身挤进床和折叠桌之间,坐在应忻身边。
  折叠桌放在床前,小床成了临时沙发,两个人只能一起挤在狭窄的小床上,举碗的胳膊都在打架。
  好在两个人都是吃苦过来的,并没觉得有多难受。
  不知道是零下多少度的屋子里,刚煎好的刀鱼正冒着腾腾热气,裹着蛋液的焦香表皮还冒着油煎出的小泡。
  闻确夹了块刀鱼,边剥边问应忻,冷不冷,冷的话咱去酒店开个房去。
  应忻摇摇头,身子一歪,靠在闻确肩膀,有你就不冷了。
  闻确把剥好的鱼肉塞在应忻嘴里,再在应忻被塞得鼓鼓的腮帮子上,吧唧亲一口。
  应忻立刻捂着脸害羞地笑了起来。
  冷得让人发抖的屋子里,昏暗的灯光,窗外不停想要涌入的风雪,连同这个屋子里曾经所有的孤独和悲伤,都在这一刻被瓦解。
  应忻想起,自己两年前站在空荡的房间里,问天地之大,何以为家。
  是银屏金屋也好,是小出租屋也罢,锦衣玉食也好,风餐露宿也罢,他都无所谓。
  他只想要一个家。
  于是他千里迢迢从美国回来,放弃拼命努力才得来的一切,回到云禾,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人,踏入他所布置的天罗地网。
  那顿饭吃了好久好久,吃到米饭粒干巴巴粘在碗边,煎刀鱼失去色泽开始变硬,墙上的挂钟,时针滴滴答答马上转到12点。
  新的一年,就快来了。
  他们两个人面朝着窗户,并排坐在小床上,肩膀和肩膀靠在一起,窗外大雪纷飞,竟莫名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秒针还有最后一圈的时候,闻确问应忻,有没有什么新年愿望。
  应忻看向窗外远处楼宇之间的马路,那斜坡上面不知道已经积了几尺厚的雪,刚才来了好几辆车都开不上去,进了又退,退了又进,然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没有转过头,也没有看闻确。
  看肆虐的北风吹过,漫天飘零的飞雪。
  然后问,你会好好活着的,对吗?
  闻确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看向手上、无名指上的那枚银白对戒。
  已经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习惯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形成的一种下意识以为,一切骄纵的、可怕的、不安的、绝望的念头,都被封印在这一枚小小的戒指里,时刻提醒他,不能逾矩、不能去死。
  因为他现在有家。
  戒面极为模糊地反射出他的脸,他才发现,这张十年面瘫的脸,短短几个月,已经不知道笑过多少次了。
  对于他来说,活着的全部魅力,现在全都来自于,能陪眼前这个人再走远一点。
  会的。然后又像是怕应忻不信似的,补了一句,以前没有什么活着的奔头,现在为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说罢,应忻的目光才转回到闻确身上,彼时闻确明白应忻为什么一直看着窗外。
  应忻双眼通红,早已泪流满面。
  他好想听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又不想听到那个答案。
  艰难地等待着答案的降临,终于在得到满意的答复中安心。
  心回落到肚子里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哭得这样伤心。
  闻确把人哄了又哄,抱了又抱。
  秒针终于也指向十二点。
  一刹那,外头啪的一声炸起一大片烟花,紧接着砰地一声,又有烟花上了天。
  漫天的火光照亮洁白大地,连天的烟火掀起白昼,今夜万家灯火,今夜星光璀璨。
  应忻凑到闻确耳边,轻声说,新年快乐。
  忻儿。粗粝的掌心抚过应忻的脸颊,对方的声音和手上的薄茧一样沙哑,新年快乐。
  谁也没有说,谁也没有问,但是这一年,真的会好吗?
  以往那么多年,我们努力,我们不幸,我们努力。
  新的一年,我们又会是幸与不幸的哪一个?
  应忻转过身抱住闻确,他心里有满腔肺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窗外的礼花声逐渐平息,雪却依然在下。
  今晚刚踏进这个老房子的时候,他还在庆幸,自己没有忘本,还能吃苦。
  可是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不能。
  科学研究,人身体里的细胞每七年就要彻底更换一回。
  他二十八,往事忘了三回。
  直到再次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才终于浅尝到什么是真正的幸福。
  人要是经历过真正的幸福,那就是无论如何都再也吃不了苦的了。
  这短短几个月,天上人间。
  这种天地之间,终于有他一方屋檐的感觉,只要体会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回到一个人漂泊的日子了。
  还好明天醒来,闻确还会在他身边。
  他就还在这天上人间。
  北风依旧一刻不停地刮着,雪依旧一刻不停地下着。
  一切重新归为宁静,心也踏踏实实地放下。
  应忻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醒来时不知几点,天还没亮,但雪已经停了,风也不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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