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霜雪触及肌肤的感觉好像还停留在手上,他总觉得,这应该是他真实经历过的一幕。
是他忘记了吗?
还是他又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闻确轻晃着脑袋,想要想起更多,他不要遗忘,不要不清醒。
!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他的后脑向上猛地攀升,顷刻蔓延到整个大脑,爆发式的疼痛让他一下子跌坐下来。
闻确双手捧着脑袋,双眼发黑,头痛得像是被生生锯开,他咬着牙发出一声声闷哼,耳边像是有无数架飞机飞过一样嘈杂。
教练!
闻教练!
闻确老师!
学生们看见闻确摔倒,立刻蜂拥地扑上去,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
闻确能听到有人在叫他,可是颅内爆发的疼痛让他无法回应,无法动弹。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闻确在地上放平,继续全力呼喊着他的名字。
疼痛猛烈而长久地持续着,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意识渐渐模糊,像是掉进了不见底的冰窟。
不知道疼了多久,闻确恍恍惚惚睁开双眼,四周已经不是体育馆的样子。
白色的纱帘透进少许阳光,折痕处在地上落下影子。
淡淡的消毒水味充斥了他的鼻腔。
这里入眼到处都是白色。
他环顾一圈,看见了输液袋和印着医院名字的被子。
下一秒,他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人。
那人冷冷地看着他,一双眼如寒霜,夹杂着沉重又复杂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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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这章是有点短小了(哭),下章一定补回来qaq
第14章 他不走
很多年后,闻确重新回想起那个早上,自己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回眸看到的那个眼神,心里依然会涌上一种不知名的情感。
只是多年之后他才明白,这种情感,叫作动容。
他的右手边,应忻靠坐在沙发上,一双长腿交叠在身前,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闻确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个眼神,红血丝盘虬在应忻眼球上,眼底的红色分不清是熬了太久的夜,还是到底为了什么而红。那双平时总是微微弯曲的桃花眼,此刻平静而狭长,黑色瞳孔一如深夜的大海,漆黑、无边、不见底。
回想最近这些天,闻确见过应忻的很多样子。
从容的、乐观的、积极的、温柔的、体贴的、担心的、患得患失的这些情绪以他为圆心展开,在他面前铺成一个现在的应忻的模样,尽管十年里毫无交集,但是应忻从第一次重逢开始,就像猫敞开肚皮一样,把自己完全地展露在闻确的面前。也因此,让闻确错以为这就是应忻的全部。
直到今天见过这一幕,他才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应忻的感受,和每一个正常的人都会有的情绪。
闻确移开目光,不再去看那双会把人吞没的眼睛。
然后他听见一声轻笑。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沙哑又强硬的声音,如同子弹一样呼啸着打过来。应忻难得没有犹豫地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
空气瞬间更加凝结,比刚才更加安静。就连呼吸声此刻都无比清晰,犹如平地惊雷,扰得闻确内心慌慌。
倘若是在十年前,闻确也许会开一个恰当又不失礼貌的玩笑,迅速终结这可怕的气氛,然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和应忻称兄道弟。
闻确其实是挺有意思一个人,高中时就爱插科打诨,如果你有机会和他好好聊聊天,你就会发现,他脑子里的世界简单又有趣,只是这些年的不幸太多,曾经灵光的脑子也如同一把饱经风霜的钝刀,不见当年模样。
所以十年后的他,只能木讷地问应忻:什么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想拆应忻的台装傻,只是他实在想不到应忻想问他什么。
应忻从身旁的公文包里掏出一沓大大小小的单子,摊扑克牌一样摊在闻确的病床上,花花绿绿的图表和缩略图印在白色的a4纸上尤为醒目,纸的最上方都印着云禾市中心医院的题头。
闻确盯着这些纸,又茫然地看着应忻。
应忻指着这些单子,嗓音沙哑地质问他:你管这叫照顾好自己,管这叫好好活着?
闻确看见应忻的双眼一瞬间泛红,指着单子的手指微微颤抖,另一只手抓住大腿西裤的布料,极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四目相对,他竟看不出这眼神,到底是悲伤、气愤,还是怜悯。
但他能感觉到,应忻在害怕。
那一刻,闻确觉得自己的心悄悄地抽搐了一下,蔓延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能是多了不起的病呢?
刚出事那天,他爸妈在手术室门口签了三次病危通知书,此后十年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什么病缠住,堕落成今天这样,人生大事多如牛毛,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是值得应忻担心到如此地步的。
他拿起其中一张报告单,是fmri检查的结果,大片大片的结果和成像他都看不太懂,只能看出自己和正常的检测结果有些不同。
闻确边翻边问应忻:这是什么意思?
应忻叹了口气,翻到最后一页,指了指页末的一句话
高度怀疑创伤性应激综合障碍。
还是这个吗?
闻确转头看向应忻,神色有些黯然。
应忻皱了皱眉:你知道?
好像曾经测出来过,有点印象。
应忻心猛地一跳,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他声色紧张起来,几乎是逼问的语气:那为什么不治?
空气安静下来,闻确看向应忻,那双通红的眼睛正急切地盯着他,似乎在说他听不到答案就不会善罢甘休。
可闻确不能给他这个答案。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重新靠回病床上,只喃喃道:没什么必要了。
什么叫没必要?这没必要那什么叫有必要?应忻不知道自己这到底叫心疼还是被气疯了,他摇晃着闻确的肩膀,直到闻确将他狠狠推开。
闻确没有明说,他却不敢细想,什么叫没有必要,什么人才能亡故自己的生命和健康,将其作为一件可有可无的事,轻视到随口就能够放弃。
应忻手里向后踉跄了几步,手拉住床尾的栏杆才勉强没有跌坐在地上。
你走吧。闻确依旧闭着眼睛,面朝天花板躺着,语气里全是无奈,你有你大好的人生去享受,何苦要和我这种人纠缠。
明明是你走吧,可应忻听到的却是清清楚楚的留下来。
他觉得就算所有人都读不懂闻确的弦外之音,他也知道,他不能走。
有些话即使不说,也会从心里偷偷跑出来,被想听的人听到。
真心话藏在雪夜里唯一的联系人,藏在酒后的真言,藏在最终被放下的刀片,藏在那顿吃了很久的饭,藏在最后的那句告别。
所有闻确以为他听不懂的话,被他悉数读懂。
所以他不走。
应忻松开栏杆,径直走向沙发上的公文包,摸索了半天,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木头盒子。
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串长长的檀木手串,散发着阵阵独特的檀木香气。
彼时应忻才注意到,病房窗户的纱帘好像少拉了一点点,边缘露出的缝隙里,有阳光从其中偷偷跑出来,刚好照射在闻确垂在被子的手臂上。
檀木串上自己碰撞出微弱的木头、声,应忻俯身轻轻拉起闻确的左手,把手串在他手腕小心地绕了两圈。
闻确左手的纱布还没有拆掉,手串只能堪堪地缠在纱布外面,应忻把手串往上推了推,避开纱布下的伤口。
阳光被纱帘切割成条状,透过满是灰尘的玻璃,最终落在闻确手腕的纯白色纱布上,108颗黑紫色的檀木珠子像是意外落下的墨点,从洗不去,也擦不掉。
闻确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想要把手串摘掉,却被应忻生生地按住了右手。
戴着吧,医生说那里以后可能会落疤。
应忻知道,闻确下刀的时候就从没想过落疤这回事,就像当年治病和下刀都不需要后果。
那我也不能收。闻确用力想挣开应忻的手,却没料到自己已经如此虚弱,抽了半天纹丝不动。
应忻的指节压得泛白,却仍随意地说:来的路上在地摊随便买的,五块钱一条,盒子是我买表送的,你不要我也是扔了,戴着吧。
闻确的确不懂这些东西,他看不出这珠子到底是五块还是五万,但他手被应忻禁锢着,加上应忻说得也确实像那么回事。
他松开手,放弃了挣扎,手串我收下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