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谢辞真是无比洒脱,拿得起放得下,毫无芥蒂。如果林湛没有从钟涵嘴里得知那人的近况,说不定又要被这样精湛的演技瞒了过去。
但谢辞没打算再玩什么攻防暧昧、徒增彼此的心理负担,痛过之后正在学着放手。他翻开钟涵交给林湛的文件夹,抽出那张委托书,放在两人中间的空椅子上,纸面弯了个弧度,李立母亲的名字钱芳被日光灯晃得晦暗不清。
上次的事,钟涵已经报警了。借贷的是李立他爸,李威。借得倒是不多,利滚利也才五十万。只不过,李威常年酗酒赌博,李立又是这么个身体状况,靠钱芳打零工来的钱根本不够还债。
林湛想了想:这件事,我也知道一些。我打算向医院申请费用减免,至少,让孩子能治好病。至于其他的欠债...
谢辞轻按住文件夹的封面,摇了摇头: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会向李立名下转汇一笔钱,委任信托机构看管,阻止李威挥霍。当然了,我也不是慈善家。就当是,上次圣诞节他帮我的报酬。谢辞忽得又多嘱托了一句,对了。这件事可不能告诉那个小鬼。太容易得到的钱会让人学坏,有正路不走、非走捷径。看我就知道了,小时候就整天鬼混,长大了也没个正经,还...
你不是这种人。
林湛骤然开口,带着不容否认的笃信。
大概是没料到这辈子还会被林湛发好人卡,谢辞愣了愣,忍不住噗嗤一声。他身体前弯,手肘撑着膝盖,低着头笑到肩膀颤抖,像是觉得荒唐。
你啊...竟然也会讲笑话吗?别说,还挺搞笑的。
明明笑得那样尽兴,可抬头时,林湛却在那人眼底看见了类似悲伤的底色。
他干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谢辞在从前那段追逐关系中,他并不是主动照顾人的一方;而过去的他也从来不愿直视烈日,也就因此错过了光芒背后的阴影与裂缝。
不过幸好,谢辞从来没有期待过林湛会主动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因此自己打起了圆场:好了,继续说正事。在跟钱女士交涉中,钟涵在她身上发现了大片淤伤,有新有旧,后面的牙齿也掉了两颗。我们猜测,是放贷的人下的手,而这种伤势已经能够立案量刑了。
谢辞捏起那张委托书,用指尖极轻地敲了敲委托内容:但现在的问题是,钱女士好像很害怕跟外人接触,一时还没办法信任钟涵。所以,如果要推进这件事的话,还需要你向医院申请,为她出具伤情鉴定。
交给我吧。
李立是他的病人,林湛绝不会袖手旁观。
聊完正事,话题好似又售罄,连呼吸都干巴巴的。他们没有多少话题可供周旋,但凡涉及到彼此的私生活,都显得尴尬。
于是谢辞将委托书夹好,安稳地放在林湛手里,率先结束了这段话题: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记得告诉那小鬼,有些事长大了再操心。别贷款发愁,容易少白头。
好。林湛起身送他,下周一,医院安排了李立的消融手术。他是最后一例,等到全部结束以后,cloudwave s1就可以在全年龄段证明安全有效,具有仪器普适性。我会尽快整理出分析报告,帮助你们进行下一步规模推广。
谢谢,辛苦了。
不用,就当我回馈云越共享的专利权。事实上,我才要感谢你们。
彼此推辞来、客气去,难免落了刻意。他们在暗中较量着谁能先逃出伤痛的漩涡,却又期盼对方才是那个唯一的幸存者。
走廊很短,几步就到电梯口。两人一前一后,踩着对方的影子。
这是最后的越界。
别假客气。这么几步路,不用送。走了。
谢辞迈入电梯。
他似乎瘦了一圈,英式剪裁的黑色风衣显得空荡,拉风、却又萧索;他身上不再萦绕着攻击性强烈的男士香水,取而代之的是洗衣液淡淡的薄荷味道;他的言谈举止风度依旧,笑容却少了轻佻,眉眼间的锋利归于内敛,仿佛真的要与从前的自己一刀两断。
哪怕约定早已被两人撕毁,谢辞这次也愿意守住他的承诺不是向往未来,而是弥补过去。
少喝点酒。
终究,林湛忍不住开口。
这不是一句建议,也不是一句关怀。他无意挽留,只是,多管闲事地拍出了一张医嘱,希望能帮谢辞撑到属于他的明天。
在电梯门关合之前,谢辞懒散地抬了眼,唇角微抬:不信谣不传谣。有听八卦胡思乱想的时间,不如多睡觉,猫头鹰医生,眼睛都要肿成灯泡了。
林湛犹豫地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凑近照着自己的眼睛。
奇怪了。
明明昨晚用冰块消过肿了,应该天衣无缝才对。
谢辞是怎么看出来的?
第54章 加价。否则,我不卖
李立拿着红玫瑰,一路摆弄着变戏法,最后手法完全走了样,两只手从身侧合掌冲出,嘴里还兴冲冲地念着冲击波,防,打,自娱自乐地左右互搏。
刚回到病房,就看见母亲缩在床脚,正揪着黄色棉服的衣领,小心翼翼地擦着嘴角的血。
李立脸上的笑瞬间没了,像是被人泼了一桶凉水。
他像是小狼崽一样闷头冲了过去,用力扯走钱芳攥着的衣角。暗红色的血印在黄色棉服时,黑得吓人,脏糊成一团,刺痛了李立的眼睛。
那个混蛋呢?!他又来了?!
小宝,他是你爸啊,你怎么能这么叫他?
钱芳颤着声,一脸不敢置信
我呸!那狗东西也算是人?!他打你,还抢你的钱!!妈,你清醒点啊!!
李立试图摇醒他的妈妈,可对方反而捂着脸痛哭起来。她并不委屈,反而惶恐又自责,生怕是因为自己才没能把儿子教好:对不起,小宝,是妈妈没用,是妈妈不好...
是他的错,你道个屁的歉!!你...
李立顿时怒火冲顶,心脏猛地传来一阵抽痛,喉咙像是被谁扼住,胸口闷得喘不上气。
好...疼,妈妈...
他眼前一黑,双手抓着床单,却依旧挡不住身体无力地向后跌倒,直到毫无意识地摔在地上,呼吸渐弱。
哭泣的女人吓得尖叫,左右病床又无人在侧,她拼命想了半天,才终于记起求救呼唤铃的位置,疯了一样地拍打,几乎要把墙皮拍出两只血手印:谁来救救他,求求你们,谁来救救他!
半分钟不到,值班医生和护士就赶来,急急地推开拦路的女人,直接将人事不省的李立抱上了急救推床,监护探头重又挂满全身。
半天前还活蹦乱跳的男孩,此刻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像是被人抢走了所有的生机。
这一晕,从傍晚到了凌晨。
病房里的灯光总是刺眼得很,让人分不清黑夜白昼。李立悠悠地张开眼,右臂臂弯冰凉一片,是护士正在用消毒棉在做采血前的擦拭。
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夜班护士的态度很温和,可李立不理不睬,脸上没有半点笑模样,毫不领情。他歪着头,瞥见自己满是针孔的手臂,极度厌恶地挪开了眼,恶声恶气地问:林湛呢?
值班护士很尊重林湛,每次听见李立没大没小的直呼其名都忍不住生气。此刻也全凭着职业素养忍下了怒气,却难免不耐烦地说:林医生凌晨才下急诊手术,刚在值班室睡下。如果有紧急情况,我会优先请示值班大夫。
我就要找他!!我只想跟他说!!!
那副不受教的模样,让护士也皱了皱眉。她还想再劝,李立却扭头不喊了。他转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的一瞬间,眼泪呼啦啦地往下掉,又被他又气又急地蹭掉。
病房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只剩心电监护仪滴滴答答地响着,让李立更心烦意乱。
他没好气地扯掉胸口的监控贴片,气喘吁吁地撑起身体,眼前的黑晕散去后,才看见坐在床脚地上的母亲。她头发散乱,正用怯生生的眼神看着儿子,眼睛里噙着泪水,不知道在哭谁。
李立刚恢复过来的心脏差点又痛到晕厥。
他不想再让母亲看见自己发病,索性气呼呼地走出病房,反正她也不敢拦。
凌晨五点多,个头稍矮的男孩像个游魂一样在走廊上游荡。他从楼梯间里下来,在花盆和饮水机之间打着转,望着走廊那边的医生值班室,似乎在找什么人。可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幽幽地,像是勾魂的鬼。
李、立。
谁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