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李立捂着心脏跳了半步,吓得一天内差点三度发病。
对方好像在笑,脸部大部分藏在帽檐阴影里,阴恻恻的:就这么点胆子?真不像个男子汉。
谁说的?你又是谁啊?!
李立身体孱弱,所以最讨厌别人拿这点来嘲讽他。一瞬间,像被点燃了尾巴,李立恨不得咬过去,可对方却从兜里掏出一枚金灿灿的戒指,放在手掌心。
走廊的灯光惨白,黄金的倒影是那么华贵艳丽,让李立想起谢辞西装袖口上那枚漂亮又锋利的金色扣子。见过大世面的人不会被诱惑,完全没见过世面的也不识货;最怕李立这样的半吊子,被人一勾就走。
你,你要干嘛?
你过来,我就把这个给你。你要不要?
你可别骗我。
李立不由自主地跟上对方的脚步,不知不觉,从灯火通明处被带到了相对幽暗的角落,那里被一人高的花盆遮挡,两人密语的身影被掩去大半。
真乖,来,给你。
金戒指从指缝中落下,叮的一声在地上翻滚几圈。李立舔了嘴唇,立刻撅着屁股去捡,饥渴地像是看见了草莓蛋糕。
戴帽子的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居高临下地观望着孩子的丑态。
李威真是缺德啊。
什么!李立抱着戒指后退半步,警惕地看他,你跟我爸是一伙的?你什么意思?你也是找妈妈要钱的?!
不不不,正相反,我是要给你钱呢。男人循循善诱,小孩,你想不想要笔大钱,足够你妈脱离那个赌鬼老公?
你...你为什么要白给我钱?我发过誓了,我会自己赚钱,再不偷别人钱包了。
你赚钱?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小孩,你知不知道,心脏病根本治不好。你想想,有人在你身上开了那么长的口子,你怎么可能跟正常人一样?赚钱?我看你是在做梦吧。
李立立刻反驳:谁说的?林湛也有心脏病,他不还是做了医生?他告诉我,做医生可以赚好多钱,还可以给妈妈在城里买大房子。他是不会骗我的。
心脏病?那杂种原来有心脏病?那他怎么敢给别人手术?哈。我就知道,果然是他。我那天真应该...
男人得知了极有价值的消息,咬牙切齿地默念着,半是愤恨半是颤抖。
李立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懊悔地低下头,可对方却善解人意地蹲了下来,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按来按去,调出之前的新闻截图,亲切地递给了小男孩:你错了。林湛他确实在骗你。你看,因为他有心脏病,所以根本做不好手术。这不就是吗,之前,他治死了一个人,你看,他还被人划破手腕了呢。
什么?
李立夺过对方的手机,立刻从头读了起来。可他没怎么念过书,只认得零星的几个字,可他清楚地认识死字在医院,这个字几乎深刻地印在了每个人的脸上,想忘都忘不掉。
新闻报道的最后,图片定格在一场医闹。男人手里的刀扎进了医生的手腕,那一瞬间,鲜血溅得高高的,像是毒蛇吐信。有人捂嘴、有人逃跑,而李立则颤抖地望向林湛身前那片血迹,糊了满眼的猩红。
男人蹲下,抱住怔怔的小孩。
我就不一样了。我可以让你现在就赚一笔钱,足够你妈走人,摆脱你爸。怎么样?
...怎么赚?
见小孩果然上勾,男人在他耳边许下一笔交易。短短两句话,李立的表情几度变化,他猛地盯着男人,谨慎又警惕:就这样?
是啊。男人诡谲地笑,很简单吧?如果你乖乖听话,手术之前这么做,我会再给你两枚戒指。纯金的哦。
...真的,就这么简单?我不会有危险?也不会出事?
见李立反复询问,男人有些不耐烦了:你放心好了。你不会有事的。怎么一直问问问?
因为我最讨厌有大人把我当傻瓜。李立忽得露出了嘲讽的笑,像只初出茅庐的小狼崽,狠狠地反咬一口,你想用三个金戒指买我的命?我这么便宜?
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没想到现在的孩子这么不好骗,眼见着计划败露,想要离开,可对方的肿胀的小手却用力抓住了对方的衣角:十个。
什么?
男人意外地回头,看见李立红着眼睛要挟:我要十个戒指。否则,我不卖。
早当家的孩子精通十以内的加减乘除,却完全不懂得人命的价格。
有人教会他等价交换,却没人告诉他生命从来都不是交易物。
...哈哈哈哈哈!
男人忍不住笑,声音压抑却又癫狂。他赞许地拿出了一沓百元大钞,塞到了李立的手里:你表现越好,我钱给得越多。放心,我不食言。
...我知道了。
李立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钱藏进病号服的内兜里,放在最贴近心脏的地方。
褶皱的纸币刺着心跳,是孩子第一次感受到了活着的价值。
男人拍拍他的头,满意地笑:我们的约定,不要告诉别人。否则,我不光收走戒指,还会把李威送回医院。到时候,他做出点什么事,我想管也管不了了。嗯?
你放心。我卖过货,这些,我都懂。
李立转头就走,生怕对方反悔。一路跌跌撞撞地,掌心攥着的戒指硌得掌心生疼。
就在他闷头往前冲的时候,意料之外地撞上了一个人,咚地一声,李立仰面摔倒,手里的戒指滚落。他不要命地爬了过去,匍匐着前进,最后倒在地上发抖。
怎么了?怎么光着脚?鞋呢?
林湛皱眉,把李立抱到走廊上的长凳上。幸亏孩子的脚掌常年踩着黑土地,有厚厚一层茧,否则这一路上又是石头又是垃圾,脚掌肯定要被刮破。
孩子的眼神散乱,脸色惨白,过了很久,才在林湛的脸上聚焦。看着,看着,一瞬间后怕爆发,他的眼泪像是洪水:你去哪了?!刚才你去哪了?!为什么不要我了?!
别这么大声,身体会受不了。
林湛从值班护士嘴里听说了李立早些时候犯心脏病的事,他刚想问,却被李立推开。那个孩子猛地抓起林湛削瘦的手腕,用力扭转,真的看到了那道刀疤。
在惨白的灯光下,伤疤暗黑狰狞,像是蜈蚣蚯蚓钻进了李立的眼睛里。
那一刻,孩子仿佛看到了自己无望的未来,揪着林湛的白大褂,无助地捶着自己的心脏。泪水湿透了衬衫,贴上皮肤的那刻,滚烫的泪却格外凉。
林湛无措地拍着孩子的背: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嗯。李立求救地看向林湛,像是溺水前胡乱地抓着最后一根稻草,林湛,爸爸欠了好多钱。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点钱?我知道你没钱,我,我们去求谢叔叔,他那么有钱,一定会给我的...
这次要钱时,连谢叔叔都喊了出来,显然是格外急切。
不过林湛还记得李立上次偷了谢辞钱包的事,也谨记谢辞的叮嘱,于是抹掉孩子悲戚的眼泪,轻声说:谢辞和你非亲非故,就算帮你,也是借而不是给。赚钱不要走捷径,免费的东西才最贵。你明白吗?
李立看着林湛,眼睛里的光慢慢地熄灭,像是一盏枯竭的油灯。
林湛终究还是不忍看孩子这样垂头丧气地,低声安慰着:你还是个孩子,这些事不该你操心。你现在只需要养好身体,等到长大以后,就可以...
可以什么?像你一样,做一个害死人的医生吗?
李立觑着林湛,仿佛又回到了他们最初相遇的第一天,浑身戾气,说话带刺。
林湛的表情一瞬冷了下来,而李立也用力推开他的拥抱,跌跌撞撞地赤脚奔跑,像是全世界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李立!
别叫我!!孩子攥着戒指的右手发颤,林湛,我不相信你了!我也不会学医的!医生,狗都不做!!
第55章 两个爸爸(上)
叮咚
近似于风铃的脆响拼成简短的旋律,蛮不讲理地钻进林湛的耳朵里。他微皱眉,拉高被子蒙住头,以为是梦魇惯例敲门,扰他安眠。
可门铃持续不断地骚扰,锲而不舍的。
林湛认命地扯开被子,右手搁在额头上两秒,挣扎了半天,仍然是头晕得起不来。强制开机失败的原因也很简单他凌晨四点才看完《精神分析入门》,五点才上完一节心理学网课,而现在也才刚刚周日早上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