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背着手离开,韩子宁追了上去,在他左右问东问西:师父,原来你不让我来找林湛,是打算自己下场帮忙呀~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害我白骂你了半小时。你脾气怎么这么好?对了,你明年不是想要升职吗,这不会影响你的仕途吧?还有还有
赵江蓦地转身,堵住了十万个为什么的嘴:别像个跟屁虫似的,赶紧回去睡觉。
好好好,我保证,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韩子宁信誓旦旦地举手,赵江鼻哼了一声:说。
她稍微抬起头,水盈盈的眼神充满期冀:这是我第七次问你。赵江同志,你要不要跟我来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
李光今天来得特别晚。
他曾经拿过连续十五个月的全勤奖,但此刻,那点奖金在他眼里贱得不值一提。
嘀地一声打开,实验室门开了。
仪器的声音比平日吵了几倍,所有试验台都被占满,玻璃器皿扣在塑料台面上的声音格外清晰,平常轮班倒的同事都在此刻出现在了实验室,白大褂穿梭往来,摩肩接踵的奔忙着。
李光足足愣了二十秒,心底蓦地涌上一股不祥之感。他急忙抓住哼着歌的苏扬。后者用食指一推护目镜,扯着嗓子吼:你说啥?
我说!今天人怎么这么多?!
他也吼。分贝超过了两台同时运行的离心机,有股不妙的血腥味涌上了鼻腔。
大家都是来干活的呀~苏扬有点疑惑,昨天群发了消息,你没收到?
李光自以为是地屏蔽了工作群,现在立刻掏出手机,看着看着,脸色越来越黑。
他指着远处电脑前处理数据的林湛,脱口而出的疑问:你们平常不都觉得他多事吗?为什么要来帮他?
林老师确实很挑剔。但就因为他挑得人神共愤,所以我们一次也没有被罚过钱啊?你看看隔壁组,因为数据误差都被罚成什么样了。再说了,林老师平常也帮过我们不少,他不说,我可不瞎。苏大聪明这次是真的很懂,挠了挠头,不解地问,再说了,这不是组里的活吗?跟林老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说我们帮他?
李光不想跟苏扬再掰扯下去。
他立刻抽出两只乳胶手套,想加入工作的队列,暗中阻挠,可苏扬却笑嘻嘻地拦了他:你是不是早上听说林老师周末要请我们吃饭,所以急了,想浑水摸鱼地加入?告诉你,没门!周末饭局没你的筷子!上一边儿玩去吧你!
李光阴毒地盯着苏扬那张天真无邪的脸。
这人是怎么做到过程全错、结果全对的?!
第13章 我们没必要见面
路灯刚亮起来时,谢辞第三次抬腕看表。不锈钢栏杆被他的指节拍出细密的响,像心电图机走纸的声音。
已近下午五点,再过半小时,招标会前期材料的上交就要截止了,而他仍然缺少那份最重要的《前期检测合格报告书》。
钟涵微皱了皱眉,律师徽章在楼道灯的映照下反射出刺目的冷光。戚意舒没有来,代替她的,是另一位优秀的设计工程师。蓝境程低头翻了翻公文袋里的经营许可和其他图纸与资料,低头与钟涵说:报告书还没有消息吗?周三下午就该给我们了。
不清楚。
钟涵看向谢辞,对方只是半倚着墙,闲闲地看向窗外,似乎并不着急。钟涵想了想,掏出电话,打给了林湛。可惜,两个电话都只是忙音。
他挂断,擅自下了判决:林医生似乎并不想按时交付。老谢,你有什么头绪吗?
别急,再等等吧。
谢辞走向自动售货机,买了三瓶咖啡,抬手一抛,一人一瓶。他随意拉起易拉罐,咔地一声,拉环断了,断得干净利落。
谢辞垂眸,指腹轻碰锋利的断口,摩挲几次,随手丢掉了打不开的饮料。垃圾桶被易拉罐重击,发出一声略带颤抖的闷响,而谢辞拿出了手机,漫不经心地查看着工作邮件。
蓝境程推了推黑框眼镜,认真地仰头看向钟涵:钟sir,老大这是生气了,对吧?
钟涵:差不多吧。
蓝境程:那我要学着戚姐,去哄老大吗?
钟涵:你学不来。你可能只会火上浇油。
蓝境程:?
云越公司的材料还交不交?
一张疲惫的脸从高高堆着的文件后出现,行政负责人秘书带着不悦催促着。
交。
谢辞放下手机,上前与秘书攀谈。
话语依旧得体礼貌,甚至笑得游刃有余,但钟涵瞥见了谢辞太阳穴绷起的两根青筋,隐隐地跳了一下。
四点五十分。
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忽得打开,蓬头垢面的年轻男人踉跄跑了过来,外套半敞,里面还套着格子睡衣。
报,报告,在,在这...
苏扬像是举着捷报一样,颤抖着把合格书拍在了谢辞的胸前。
报告扉页上有个褐色拇指印,谢辞认出是咖啡的污渍。打印出来的文件侧边订了两个订书钉,并不整齐,像是一场潦草的赶工。
谢辞微皱了眉,快速翻到最后几页,终于在密密麻麻的图与表的最后,寻到了那个熟悉的签名。
细钢笔、方块字,一丝不苟的清秀林湛。
曾无数次出现在考卷开头与课本封皮上的名字,时隔多年,又见,如旧。
只是一个名字,就让谢辞完全放下了心。
他甚至不需要看报告书的详细内容,就合上了册子。他快速地将报告书封存进公文袋,递给了蓝境程。她做不到像谢辞那样喜怒不形于色,带着两个大大的笑涡就冲了过去:云越的材料,请查收!
苏扬累到懒得说话,打着呵欠,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谢辞瞥见走廊尽头安全出口的绿光。林湛的白大褂下摆一闪而过,像是被风吹落的单薄化验单。
消防通道里飘着消毒水的味道,又夹杂着隐隐约约的甜味。
林湛撑着扶手下楼,只不过一层,就累得撑不住了。冷汗把衬衫后背浸透,凉嗖嗖的。药瓶标签被拇指磨得发白,倒出来的药丸还沾着咖啡渣。他这两天全靠这个续命。
胸口的震颤喧嚣,疼痛穿透第三肋间,顺着脊背漫成冰凉的蛛网。林湛的眉眼泅着冷汗,边低喘边诊断自己的病情发展阶段他真的需要休息了。
香甜的味道擦过鼻尖,林湛忍着反胃,撑着扶手向下望,却没想到遇见了一个熟人。
李立双手捧着半片窄窄的小蛋糕,是研究会外面长桌上摆着的免费下午茶。他肿胀的双手捧着小蛋糕,不停地咽着口水,却不舍得吃,像保护着珍宝,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
我给你的处方里可没有蛋糕。
清冷低哑的声音像是魔鬼索命。李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手里的蛋糕没拿住,草莓朝下掉在了地上,摔碎了小孩的梦。
李立痛恨地望向林湛,蹭蹭几步往上蹿,生气地用手推他。可没想到,那个坏人医生竟然遂了他的意,趔趄两步,摔在了台阶上,手肘撞着金属扶手,发出了令人害怕的震颤声。
李立懵了。他害怕地蹲下,手足无措地瘪着嘴哭,手上的奶油抹到了脸上,滑稽地颤着,像是圣诞老人快要掉下来的胡子。
林湛痛得不知该捂哪里好,勉强虚弱地睁开眼,看见眼前的景象,竟然没忍住笑了。
???!!
这坏人医生会笑啊。
李立呆呆地张着嘴,眼泪裹着奶油淌到下巴,脏兮兮的、又可怜兮兮的。
别哭了,我没事。
林湛捂着胸口缓了缓,缓慢地伸手入兜,夹一包纸巾。他手发颤,包装两次都没撕开,最后终于勉强扯出一张,轻喘着递给了李立:在护士看不见的地方,偷吃了几次了?
我都说了,我没偷吃。
李立低声嘟囔,擦完嘴的双手不知道往哪放,低头时,却顺着外套口袋的缝隙看见了两三颗糖。其中一颗,与之前漂亮医生姐姐留在他床头的一模一样。
啊,这糖不是漂亮姐姐给我的吗?!
李立惊愕地指着林湛,不敢置信的表情,活像是见了鬼。他不敢相信,他喜欢了那么久的漂亮姐姐竟然是坏人医生。
小点声。病人不能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伤心。心脏会抱怨的。
林湛教训起别人来总是义正辞严,轮到自己却总是将医嘱当耳旁风。林湛想,他本质跟孩子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没人管着,一个人吞下胡闹的代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