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底下的人起哄,说,谢辞这是放海。
谢辞却摇着头笑。
这家伙是个书呆子,最看不起我这种...呵,只知道放纵的混子。让他喝一瓶,让他跟我一起堕落,这不是要了他的命?
谢辞半倚着夜色寥落,眼底却带着星点的笑,眼尾的笑纹带着钩子。
但要是你输了,就要听我一次话。敢不敢玩?
在场的人轰然大笑,起哄着喝。
他们本以为林湛不会喝,会如同往常一样,高傲自矜地说一句无聊。可所有人都没料到,林湛喝了。
一瓶。
两瓶。
等到第三瓶的时候,林湛已经站不稳了。
握着酒瓶的手指止不住地发抖,喉咙被酒灼得又烫又痛,头晕目眩,但他依旧拼了命地吞咽。谢辞似乎想要去抢林湛手里的酒瓶,可后者踉跄地躲开。最后,林湛摇摇晃晃地踩着板凳,站在最高处,举起完全空了的啤酒瓶,望着谢辞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笑着说。
你输了。
在众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中,林湛闭上了眼,任由自己栽倒,落在了谢辞的怀里。
然后呢?
戚意舒听得入了神。
那是我第一次喝醉,断片了,记不住。不过据谢辞说,是我主动兑换的赌注,那我就认了吧。林湛淡淡地说,转天醒过来,谢辞说,跟我只是玩玩。我当然不能白占他便宜,就付了钱。
...你和adrain,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但实际一模一样呢。戚意舒温声说,一样的高傲、一样的不肯服输。所以,你们才走不到最后。
...就是个意外。对他也是,对我也是。没什么值得提的。
林湛也曾无数次这样说服自己,这只是个意外,甚至觉得那一夜荒唐得有些好笑。可再见面时,他才发现,自我欺骗终究如镜花水月,一触即碎。只要谢辞对他笑一笑,林湛这些年辛苦建设的防御堡垒几乎瞬间溃塌。
除了逃,竟然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林湛无比厌恶这样的自己,也顺带着痛恨不约而至的谢辞。
明明当年那么洒脱地离开,为什么又要这样自说自话地闯进他的生活?
...谢辞这些年过得很顺吧。家里富裕,他自己也这么有能力。不过,我以为,按照他的节奏,生意本该做得更大一点才对。怎么还需要自己下场,这么辛苦的陪酒?林湛又摇了摇头,轻笑道,大概是他天生的征服欲?乐趣?情趣?
戚意舒稍微睁大了眼。
他没跟你说过?
说什么?林湛自嘲,跟我炫耀他这么多年在国外谈了多少,又睡了多少?
戚意舒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精彩,极力压着一闪而过的困惑。
说着,林湛的手机响了。
似乎是医院那边来了急诊患者,值班大夫无法独立处理。林湛正好借着由头从酒局脱身。他重新推开酒气熏天的包厢,附耳跟李主任解释着,然后才对谢辞说:我有事先走了。你们继续。
第5章 你凭什么无条件相信他
从包间出来,室外的冷空气激得林湛一抖。
下雪了。
他裹紧了外套,左手放在嘴边轻轻呵气,暖了暖,才拿着手机打车。
咳...咳咳...
寒气激得呼吸道痉挛,林湛忍不住地咳嗽。他本能地贴近路灯 ,靠近夜里为数不多的暖色。刚向后退了半步,却正好撞到了一个人。
抱歉...谢辞?
极淡的酒气,还有熟悉的呼吸,林湛愣了愣,抬头,正好撞入一双深色的眼瞳,如身后深邃的夜。
你感冒了?怎么还咳嗽。
没有。倒是你...怎么出来了?
见你半天打不到车,出来看看。
今晚的菜不合胃口?看你没怎么吃。不满意我的招待?
挺好吃的,费心了。林湛礼貌地道谢,在不涉及利益冲突的情况下,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可以帮忙。
...林湛。
嗯?
以前,你不会跟我道谢,也不会向我道歉。谢辞顿了顿,也不会一直低着头,像犯了错一样。
从前的优等生,耀眼而自矜,傲气满盈,脊骨像是不会弯折的风竹。
林湛一怔,挪开了视线,逃避似的笑了笑。
...是吗。上班太久,没空想过去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你还记得?
嗯。谢辞说,恰好记得。
简单的四个字,林湛身体又极轻地一颤。幸好他今天穿得厚了些,否则绝对藏不住这样的破绽和难堪。
为什么一直低着头?怎么也算是老朋友。或者说...谢辞顿了顿,你其实并不想看见我?
我只是觉得,这样就挺好的。林湛低声说,我不会麻烦你,你也不会打扰我。这也是你想要的吧?
不知为何,谢辞没有立刻回答。
长久的沉默,然后一声极轻的笑落下,几乎是气音,听不出喜怒。
或许吧。
煎熬中,网约车终于姗姗来迟。谢辞扶着林湛的背,将他送上了后座。
他单手撑着车门,身上极淡的酒气混着碎雪拂过林湛的侧脸。
回到医院给我发个消息。我的手机号一直没变。
林湛现在再说记不住手机号已经太晚了。
后视镜里,谢辞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被漫天碎雪完全埋藏。
林湛这才收回视线,脱力地靠着车窗,浑身止不住地抖。
是冷吗?是低烧吗?还是心底某处秘密险些被人看穿的后怕?
林湛艰难地闭上了眼,右手瑟缩地揣在兜里,指尖却碰到了细碎的糖纸。林湛疑惑地捞了一把,兜里不知何时多了两颗黄色包装的柠檬糖。
林湛揉开糖纸,小心地把糖吞进口中。
酸的。
旧日时光的味道,触电一般席卷全身。所有的快乐、痛苦、不堪,通通不讲道理地涌上了心尖。林湛难耐地颤了颤,右手紧紧抓着左边胸口,蜷着身体,呼吸急促。
这位乘客,您没事吧?
司机从后视镜看见林湛的动作和表情,问要不要加速闯红灯把他送到医院去。
没事,只是发烧。林湛的声音发抖,明明在笑,却隐约带上了哭腔,麻烦...开个空调。
林湛不在,十点半结束酒席的约束也就失灵了。
谢辞跟李主任几人一起喝到了将近十二点,然后亲自将他们送上了车。
散场后,谢辞才收起脸上的笑,双手撑着饭店外的围栏,脱力地垂着头。钟涵去取车了,而戚意舒在身后扶着他,低声斥责道:怎么喝这么多?想吐吗?
...人喝多了,就藏不住事。想要中标,总要多了解竞争对手的情况。明迹供的货倒是多。阜苍综院的心外科和介入科,80%以上的货都是从他们家来的。谢辞勉强撑起自己,翻找着手机,然后递给戚意舒, 去了解一下这个叫季安的,在正式招标会之前,想办法弄一份他们的研发产品名单,看看他们是不是也要参加。
知道了,这些都交给我,你不用管。
戚意舒极快地扫了一眼手机上的名字,扶着他坐上了二排后座。
谢辞靠坐在椅背,偏着头闭目养神,碎发疲惫地垂下,随着汽车的颠簸不时扫过他的眉峰。路遇红灯,车刹得很猛。谢辞身体一晃,似乎是牵动了什么痛楚。左手掌根用力抵着上腹,隐忍地换气,断断续续的。
...还是喝成这副德行了。
戚意舒一直紧紧盯着后视镜,谢辞刚表现出不适,她就立刻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胃药,又拧开一瓶矿泉水转身递过给他,半是焦心半是着急,却只能用玩笑话来表达关心:刚听了个故事,说你大学的时候千杯不醉。现在到底是上了年纪,几杯烈的下去,人就不行了。
故事?你们都说什么了?
说六年前,你们大学创业比赛之后,喝醉的那晚。戚意舒摆弄着波浪发尾,状似不经意地询问,不过林医生只说了一半。adrain,有兴致说说之后的事吗?
这些年,有许多人追过谢辞,可他却从不把那些疯狂的行径拿出来当饭后谈资。戚意舒并不确定自己今晚是否能得到一个完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