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他说:抱歉。
但没有抱歉或退后的意思。
又说:谢谢。
隐约间似乎有感谢的诚意。
他用带有淡淡烟草香的食指,擦过楚熠略微被冻红的脸,最后轻轻掐了一把,帮他整理好围巾,挡住风,说:迟了一点,新年快乐。
楚熠觉得自己是真的很没出息。
该算的帐都没算呢,想骂的都没来得及骂,怎么可以这么轻易放过他,违背理智但遵照本性地说一句
新年快乐。
*
酒店是地铁站附近的如家,本是为坐地铁方便,但梁硕提前叫好网约车,直接把他送到了三教门口。
楚熠没来得及好好欣赏窗外的首都街景。
考试前的紧张是一方面。主要原因是他忍得有些辛苦。
但现在不行。
等考完。
就今晚。
考完了,他一定会问清楚。
就算打一架也要问清楚。
不联系、不回复,是什么意思?狗是你捡回来的,给个生活费就不管了?之前说什么联系这个那个的话都是给谁听的?你交女朋友了还是怎么了有那么忙吗?就算太忙了不能联系有什么原因为什么不说?狗日的你就非得耍我让我难受是吗?
三个月
他是真的
真的快忍到极限了。
三教门口暂时封了楼,不准在校生进入。周围不少家长望眼欲穿地等着。
梁硕止步在封控带外,问:准考证、身份证、资格证明、推荐表、成绩单、文具盒都拿好了吗?
嗯。
别光答应,看看。
楚熠皱起眉,没好气地说:你现在查我也没用,该没拿我已经没拿了,你早干嘛去了?
说这话时,他绷紧的那根弦儿暂时松了,等说完了,馅儿都露没了,才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傻逼plus
果然,梁硕一副谦卑的态度道歉:是,都是我的错。
那语气不像真觉得有错,反倒搞得像他在胡闹。
楚熠烦躁地啧了一声,转身往考场走,听到旁边的阿姨问儿子:别紧张,想吃什么?出来妈带你吃。
楼门口,楚熠把准考证递给监考老师,身后突然传来一句不大不小但刚好能让所有人听到的喊声:别紧张!想吃什么出来哥带你吃。
楚熠被抄袭的母子:
监考老师看完准考证看他,看完他看梁硕,最后又低头看准考证。
?楚熠问,有什么问题吗老师?
监考老师见他表情严肃,想着缓解下气氛,笑呵呵地问:那是你哥吗?兄弟俩关系真好啊。说着递出准考证,别说,长得还有点像嘿。
楚熠:不是。
背对着给梁硕竖了个中指,然后消失在拐角。
按照资料书的说明,初试包括阅读与表达(中英文)和数学与逻辑,共180分钟。
答题的过程算顺利,与资料书里的方向,以及这三个月反复练习的题型都相差不大。
结束铃声响起时,楚熠感受到一种解脱。
教学楼外是一片开阔的灰砖地,风一吹,地上的落叶被簌簌卷起,顺着长长的坐凳边滑过去。
对面是一长排黑色栏杆,木质长椅嵌在红砖里梁硕就坐在那,不知坐了多久,帽檐压得低低的,鼻尖冻得发红,手指也裸露在外。
打火机扣在他掌心里,一开一合地翻动盖子,像是忘了要点火,也像只是拿着发呆。
楚熠于是决定短暂推迟一下摊牌的时间。
在散场考生的人群中,他走过去,站定在身前,挡下一片阴影和一面风,问:吃饭去?
梁硕仰起头看他,鼻尖的红更刺眼了,却给了他一个很暖的笑容:考完了?
他说着作势起身,忽然皱起眉头。
楚熠问:怎么了?
腿麻了。
楚熠搭他的手臂,把他扶起来。
梁硕转头:你是不是笑来着?
没有。
我看见了。
就笑了怎么着吧?
不怎么着,梁硕也笑了,请你吃顿好的,够意思吧?
两人一起往外走,楚熠敏感地注意到,周围时不时就有投向他们准确来说是梁硕的目光,大概明白了这人为什么要戴帽子。
不用了,就吃食堂吧,楚熠说,你平时都去哪?
别啊,梁硕说,你以后天天都在学校吃,不用着急。
这么相信他?楚熠扭头看他: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
梁硕笑了笑,搭他的肩:不用问。
顿了下问他:带去吃正宗的北京菜,怎么样?
西四环跑到东二环,大老远绕到五道营附近的会所「雍和雅集」,没想到赶上停业装修。梁硕有些懊恼他向来周全,很少出这种错误,楚熠便安慰他,自己本来也没想吃北京菜,坦诚得让梁硕没办法。
顶着大风,俩人沿胡同找餐厅。
楚熠第一次来大城市,再按捺也是看什么都新鲜。独立书店、咖啡馆、陶艺diy、占卜馆那些小而精致的店铺,看起来洋溢着大都市的骄矜,是梁硕所在的那个世界。
而他现在在这了。
以异乡人的身份。
但他会以一种更好的身份回来的。楚熠乐观地想着。可以说,他至今从未比现在更乐观过。
梁硕安静地陪他看,不做打扰,直到听楚熠说:这好像绯云巷啊。
愣了下,他说:还真是。
但没那么有人气儿。
嗯,这是商业街。梁硕忽然问,想回去吗?
楚熠毫不犹豫:不想。
喜欢北京?
嗯。
梁硕看着他笑:放心吧,四年之后你就腻了,这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如绯云巷。
胡说。楚熠直白地表示不赞同。
梁硕有些无奈道:找家店吃饭吧,饿了。
最后,他们在附近选了家网上评价不错的粤菜小馆,与小馆老板聊天间,得知雍和宫可求学业。
楚熠从不信这些,但无事可做,下午便去逛了逛。说不信的人还是随大流领香拜佛,香炉里多了一缕袅袅青烟,梁硕问虔诚的考生求了什么,过初试?还是过复试?
考生回答:姻缘。
出来时已是黄昏。楚熠喜欢看地图,无意间发现北京也有家叫oasis的酒吧,兴致勃勃地把这个情报和梁硕分享。
梁硕没多说,看过时间后,直接叫了车。
晚高峰,三环堵成停车场,两人天黑时到达,在地图上看时没注意,进门才发现是家清吧,这会儿里头没什么人。
也是像他们这样,这么冷的大风天还出门折腾的,的确是少数。
吧台后,一个穿着随意、留长发的中年人正在擦拭酒杯,看着就像老板。
见他们进门,热情地招呼道:两位想喝点什么?说着推过来一本皮质酒单。
店里目前唯一的客人,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转过头来,歪着脑袋打量他们,操着一口浓重的京腔:呦,大晚上来俩小帅哥啊。脸上挂着暧昧的笑。
老板板起脸,啧了一声,压低声音训道:你给我收着点啊,这特么是客人,别瞎开玩笑。说着转头对两人露出歉意的表情,二位别介意,这是我朋友,喝多了。
没事。
楚熠不咸不淡地回应,但那人目光黏糊糊的,让他浑身不自在。他下意识拉了拉梁硕的袖子,在离吧台最远的角落位置坐下。
一杯last word,一杯明天见。
楚熠沉默而快速地喝掉了自己那杯,脸快速涌上潮红。在梁硕阻止他来喝自己的last word,攥住他的手腕时,忍耐已久的委屈、愤怒纷纷不听话地倾泻出来。
我要喝。
你醉了。
滚,别管我。
反正你说的都是假的。
哪句是假的?
都是假的。
梁硕没有回答,于是楚熠非常随意地跳频,在对方的沉默中,开始他期待已久的拷问。
你为什么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