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锈色 第31节
琅玉转述完,江雨洮脱口而出:“拍花子。”
琅玉:“什么?”
江雨洮:“专门诱拐小孩儿和女人,卖到别处的那种人。看来在你们南疆,阿家是专门以卖小孩儿为业。”
琅玉更正:“是红尾阿家。”她站起来背对江雨洮,装作背后背负重物一样微微佝偻,左手在身后摆动,“红尾阿家和寻常阿家不一样,他们的货箱下面,会系着一条红色的东西。”
青劳阿妈拿出一根绳结。这是江雨洮和琅玉分别时,为了让琅玉记住“池州信结”,而专门教她打的绳结样式。琅玉在青劳阿妈眼前打好绳结,老妪连连点头。
红色绳结血一样鲜艳。它悬挂在阿家的货箱背后,仿佛一根红色的、野兽的尾巴。
“红尾阿家”是南疆孩子们许多噩梦的起源。谁也说不清关于红尾阿家的传说何年何月开始演绎,但在长辈的故事中,“红尾阿家”是赤面青牙的怪物,踩着黑色的浓云出现,所到之处蝗蛇遍地,百草枯萎,天地昏暗。红尾阿家最喜欢年幼的孩子们,他会撕下小孩儿的手脚,细细吮干他们的肉和血。传说在南疆某处,被三百三十三座高山、三百三十三道深谷包围的地方,堆满了孩子们苍白的骨头。红尾阿家昼夜睁大眼睛,坐在这座骨头山的顶端。他的眼珠化成黑色的鸟儿,耳朵化成穿山过岭的风,他无时无刻都在寻找不听话的、喜欢到处乱跑的、夜了也不肯回家的孩子。
在讲述这些故事的时候,青劳阿妈发出了响亮的鼾声。琅玉搀扶她躺下,江雨洮看见她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巨大的虎皮。
“阿家。”琅玉指着虎皮说。
江雨洮:“什么?”
“阿家,在我们的话里,是‘老虎’的意思。”琅玉说,“红尾阿家,就是红色尾巴的老虎。跑得最快、牙齿最尖、最无法驯服的野兽。”
离开寨子时,夜星缀满了苍穹。
江雨洮跟着琅玉回金月楼,他心里有一个古怪的念头,萦绕不去。
琅玉刚刚假装成红尾阿家,说自己背后的货箱里装着小孩儿,这一幕让江雨洮想起一件似乎毫无关联的事情:小寒的外公,那位深居在雾隐山脉之中的“请神人”,他处理那些“山神后裔”时,也是将婴孩装入身后的货箱,往深山走去。
他如何处理?他是把他们放在森林里、溪水里,还是交到了某些人手上?
江雨洮不应该想起这些的。但他和孙荞、缪盈离开池州的时候,小寒独自站在城门口,目送他们离开。江雨洮已经走出很远了,回头时瘦削的少女还在路边呆呆地凝望。
她的病还没有好。她的病也许永远都不会好。她的母亲,那位被称为“雾隐山神”却又被山民们痛恨和嫌弃的女人,小寒继承了她强悍的力量。是她的病让她拥有超乎常人的力气吗?那些出生时怪模怪样的“山神后裔”,那些被装入请神人身后货箱的婴儿,他们也都拥有小寒这样奇特的力气吗?
江雨洮的想象一发不可收拾。为什么会不断地诞生这么多奇怪的婴孩?为什么请神人在发现自己孩子也长得不寻常时,他选择的不是治疗,而是带着家人隐遁深山?他想躲开的,只是憎恨他们的山民吗?
他想得太专注,几乎撞在树上,幸好被琅玉紧紧拉住。江雨洮顾不得说笑,连琅玉嘲笑他再撞上树则漂亮脸面不保,他也一点儿没听进去。
“青劳阿妈看到的货郎,肯定不是孙荞想找的货郎,年纪不一样。”他说,“而且依你们的说法,‘红尾阿家’已经在南疆活动了很多年,远远超出你我年纪。他们一直把南疆的小孩儿卖到别处去吗?”
“没有什么别处,就是你们中原。”琅玉说。
连缪盈也曾质疑过,为什么琅玉听到江雨洮“在南疆打听货郎”的提议后,这么简单就答应了。江雨洮认为琅玉是被自己说服,实则琅玉在听到那位“货郎”的描述之后,立刻想到了家乡传说中的“红尾阿家”。
每一个南疆孩子都做过红尾阿家的噩梦,琅玉也不例外。但在她成长的岁月中,“红尾阿家”几乎不在南疆出现了。与这个变化同时出现的,是南疆与中原地区关系缓和,两地的经商来往、寻常通行逐渐顺畅,相互沟通信息也不再艰难。甚至有不少南方的江湖帮派招收了南疆弟子,南疆本土的帮派也与中原江湖有了越来越多的来往,就如金月楼在这十几年间成为闻名中原江湖的异族门派。
“红尾阿家”就此消失了。
江雨洮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原本以为琅玉只会打打杀杀,但这夜他彻底改变了观念,甚至有些钦佩:“那些被红尾阿家带走的小孩,都被卖到了中原?”
“是的,我能肯定。”琅玉说,“这是我师父,也就是我姐夫阮玉调查出来的结果。”
江雨洮忽然停下脚步。他从阮玉断肢上剥下来的那枚黄玉,至今仍贴身带着。
“但金月楼的密库,我打不开。那枚黄玉戒指是唯一的门钥匙。”琅玉对江雨洮勾勾手指。
江雨洮:“……原来你从沉青谷一路追杀我到池州,是为了戒指?!”
琅玉:“要不然呢?我当时不知道你们究竟什么身份,是不是跟沉青谷那些混账东西黑吃黑打起来,我当然要谨慎。若你知道我在追的是黄玉戒指,你必然会狮子大开口。”
琅玉此时一点儿也不像沉青谷里那个莽撞又死脑筋的南疆女子了。她操着一口非常流利的中原官话,侃侃而谈。江雨洮狠狠一拍额头:他认识阮玉,阮玉本身就是一个常常跟中原门派打交道的人,金月楼也参与过许多中原江湖的事务,他怎么会认为阮玉的大弟子琅玉,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
“对不住,女大王,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江雨洮诚心诚意地道歉,“你人是走了,但一定还在我身边安排了监视的人吧?我分明已经离开水龙吟,但找我传口信的人却在我离开的第二天就准确地找到了我。你给我的口信说‘货郎出现在南疆,但事态古怪,我弄不清楚,你务必尽快赶来’……你哪里有弄不清楚的地方啊!”
琅玉在星光下笑得狡黠可爱,又对江雨洮勾勾手指:“戒指。”
江雨洮:“给你可以,但密库里的东西我也要看。”
琅玉:“想得美,我现在就杀了你。”
江雨洮羊入虎口,现在又十分孱弱,脑筋一转,补充道:“红尾阿家在南疆消失了,可在中原仍活跃着。你想追查南疆小孩儿们的下落,我绝对能帮上金月楼的忙。”
琅玉瞪着他,他咧嘴一笑,十分真诚。
江雨洮很中意琅玉的性格,她说一不二,也不像自己一样狡猾不可信。两人回到金月楼后,琅玉拿走黄玉戒指,拒绝了江雨洮“参观参观密库”的请求,只答应单独拿出与红尾阿家相关的东西给他看一眼。在此之前,她必须先整理密库的资料。
这一整理就是半个多月。
这半个月多里,江雨洮在金月楼好吃好喝,人完全恢复了,甚至脸还圆润了一圈。他发动自己本事,渐渐跟金月楼的弟子们打成一片,琅玉每每见他教弟子们猜拳、赌博,便紧紧皱起眉头。
“你尽快看完,滚吧。”琅玉这日终于带着几本书册来找江雨洮。江雨洮装作不理解她的逐客之意,在衣服上擦干净双手,很虔诚地接过书册。
一打开,他眉毛就耷拉了下来:“这……南疆字?琅玉大王!别走哇!”
琅玉愈发嫌弃了:“你不识字?”
江雨洮:“俺不识你们南疆字。”他有所求,面上堆笑,准确拿捏着亲热和惹人嫌的分寸,“琅玉大王,你给我解读解……”
说话间,一张纸从书册中落地。
纸上潦草地画了个站在草地上的货郎,也就是“阿家”。他背着几乎有半个人高的货箱,目光直视描画他的人。一根半条手臂长的红色绳结系在他的货箱上,呈摇摆姿态,确实像红色的兽尾。
落笔粗糙,但红尾阿家的五官面貌画得十分仔细,画者显然想留下这位红尾阿家的模样。他瘦削精干,不似商人,倒像一个江湖客。
江雨洮瞪着这张画,恶寒再次像有形之物,攀上他的后颈。
“你认得这个人?”琅玉凑过来问。
江雨洮连张口回答都做不到,他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个红尾阿家,他在缪盈的画作上见过——是孙荞的父亲,孙雨生。
第55章 诱虎21
袁氏镖局位于澄衣江出海口最大的城镇,云照。云照城有被无数诗人词者赞颂的绝妙景色,据说每逢晴朗的早晨和傍晚,三面环海的云照城各处都可以眺望到如被烈火燎烧的苍穹与海洋。孙荞听父母描述过那样的盛景,但她从没去过云照。
更是从未踏入过袁氏镖局。
孙荞和缪盈出发后不久,缪盈便问她,去云照途中必然会经过英州,要不要回家看看。
孙荞对父母的感情,从虎骨村事件之后就变得很别扭。她无法理解为什么父母不援救自己,这疙瘩梗在心里,一直无法消除。得知父母死讯的那日她生下小女儿,胸口的痛和身体的痛,从此成为她的噩梦。
但她拗不过缪盈。或者心里也有那么一点儿松动,在得知赵喜月曾竭尽全力劝说袁泊带走自己时,好像有新的东西从她荒芜的心底长了出来。她感到荒诞,又感到无能为力:知道自己被爹娘爱着、疼着,她瞬间变回年幼的、充满依恋的孩子,从心底里淌出泪来。
孙荞做不到的事情、犹豫的事情,缪盈为她开路。数日后,两人抵达了英州。缪盈说浑身不舒服,一定要进英州城里歇息。孙荞只得牵马与她并行。进了城门,便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色。她和缪盈常吃的面档还开着,店面修缮过,讲究了许多。结伴游玩的伙伴继承了家中店铺,或者继续埋头苦读,私塾里书声琅琅。她们戴着纱帽,和路上寻常的江湖女客一模一样,谁都认不出她们的来历。
那是闭上眼睛也能走回家的路。缪盈总是走在前面,她不回头确认孙荞是否紧跟,一直走到家门口才扭头看孙荞。孙荞在不远处停了,怔怔看着陌生的孙府。
江北孙氏,昔日江湖中小有名气。孙雨生是武功出色的侠客,虽然没有开宗立派之意,但也招收了不少徒弟,平日里附近有什么江湖纷争,都习惯找他评理。赵喜月与孙雨生成亲之前,已经是十分出名的女侠客,一手琅嬛剑漂亮犀利,孙家主事的实则是她。孙雨生不喜欢在江湖中露面,无论是上门找他的还是更大宗的江湖事务,多数都由赵喜月出面解决。夫妻俩处事公正中立,是被人信赖着的。
当下江湖中最受瞩目的门派是嘉月峰。嘉月峰宗主裴木森与孙雨生是结义兄弟,这也是江北孙家被江湖人尊重的原因之一——孙荞后来想,之所以自己一出事,江湖上就流言纷飞议论不断,甚至有许多人落井下石,或许也跟嘉月峰的这一层关系有关。江北孙氏大事件没做过,亮眼的武林成绩一分没有,但裴木森每每召开武林大会讨论江湖事务,总要请来孙雨生,向武林同道介绍自己的好兄弟。看在旁人眼里,孙雨生未免有狐假虎威之意。
孙荞出生后,性格淡泊的孙雨生愈发不想参与这样闹哄哄的聚会,他赴会的次数越来越少,总以家中小儿顽劣需要管教为理由推辞。到最后,连孙荞打滚哭闹着想去开开眼界,孙雨生也不为所动了。
孙荞跟赵喜月一块儿的时间多,她很熟悉母亲在嫁给父亲之前过着怎样的日子:江湖宗门不受待见的小女儿,前头有许多兄弟,日常争抢位置和家产,闹得不可开交。她逃离一般提着剑出门闯荡江湖,吃过苦受过委屈,遇到孙雨生之后,才算安定下来。
但孙雨生年轻时怎么生活,孙荞不知道。小时候的她问过孙雨生,孙雨生总是搪塞过去。他抱着孙荞在院墙下,抚摸两只睡午觉的小猫,太阳晒得浑身舒服。他跟孙荞说过去的故事,讲着讲着便有什么开山大力士追杀他,什么河神山精救他。孙荞小的时候,听什么都当真,长大了才晓得孙雨生全都是随口胡说。
如今孙家的院墙已经几乎没了,正房倒塌了大半,门窗破损,不少厢房里都放着乞丐的铺盖。孙荞记忆中的树没了,池塘干了,只有花草还年年兀自伸展盛放。墙角一大丛绣球,干巴巴的枝条上正冒出圆鼓鼓的青芽。
孙荞根本不敢踏进去。有什么拉住了她的双足,她动不了,仿佛一踏进破败的家,恐惧的回忆就会卷土重来。缪盈起初牵着她的手,后来松开了,大步往里走。她走进去没多久,“哎哟”大叫一声,孙荞这才连忙冲进去。
原来是缪盈看到有人睡在房子里,还拆了门板当床板,忍不住破口大骂。别人见她高挑,腰上又挎着剑,卷起铺盖离开,不跟她理论。破烂的铺盖几乎每个房子里都有,缪盈清理了几个,不得不放弃:“这要整理到什么时候!”
孙荞:“整理它做什么?”
缪盈眨眨眼看她。孙荞又说:“你还回来呀?”
缪盈拍拍手掌灰尘,挽起孙荞胳膊一同挤出门去。“你倒洒脱。”她说,“再怎么说,也是我们……也是你家的房子。”
孙荞不应,抬手摘掉缪盈头发上粘的两根干稻草。你倒是放不下。她心中暗想:在沉青谷里恨过我,恨过我娘,但最牵挂这个地方的始终还是你。
她懂得缪盈。缪盈从死人堆里走出来,孙家是让她重活一次的地方。她和缪盈对这儿的感情并不完全相同,但,都是一样的复杂难明。
孙荞的院子完全没了以往的模样,院墙颓圮,连房子的木梁和砖头都被人偷走,荒得像个死处。跟人一般高的野草里有个木人斜插着,是孙荞练武时的伙伴。只有种在缪盈院子里的海棠树,花枝灿烂饱满,跨过半塌的砖墙伸到木人头顶。
于是在这稀少的春色里,萧条的显得更萧条了。
孙荞和缪盈在小院子里过了一夜。
乞丐们入夜了才回来,又吵又笑,有一种别样的热闹。有不识相的在院子前探头探脑,先看到孙荞的刀,随后又看到孙荞不客气的目光,脑袋不禁往回缩。孙荞要把这些人吓走,缪盈却笑着招手。
出发时,缪盈随身带了两个酒袋子。这些乞丐难得喝酒,更别提喝这种好酒,一个个眼睛滚圆,酒还没灌进嘴巴里,已经冲缪盈喊起了“女侠奶奶”。
对着女侠奶奶,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孙雨生和赵喜月的“意外”,发生在孙荞离家一年后。孙家女儿发狂杀人的事儿,在英州流传过很多个版本。孙荞和缪盈先后离家,坊间有人说是孙氏夫妇清理门户一杀了之,也有人说她俩匆匆嫁人,不知所踪。
孙家的徒弟们也逐个离开了。别人追问,他们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再往后,孙氏夫妇便消失了一段时间。有人看见他们离开英州,沿着澄衣江往下游去,面色很严峻。
“意外”发生在他们回英州之后。端午的前一夜,附近的人听见孙家传出轰然巨响。烟尘笼罩了周围,好一会儿才有出门张望的人喊出声:房子塌了!房子塌了!!!
孙荞和缪盈同时扭头看向正房的方向。白天时她们仔细检查过,正房的房梁断了,但过了六年,断口被风雨虫蚁腐蚀,看不出端倪。
“那肯定不是寻常的断法!”一个年老的乞丐仿佛诉说秘密般压低声音,“我以前就是干修缮房梁的活儿,我给孙家干过。那么粗的房梁,年年检查,不可能没发现问题,即便有虫蚁蛀心,也不至于一年就断了。”
缪盈恍然大悟般击掌,赞他:“老人家,还是你有经验。这做过事和没做过事的,一开口就是不一样。”
老乞丐浑身舒爽,继续说下去:“我听说那天晚上,从正房里刨出来孙氏两夫妻的尸体。腰都砸断了,手脚也接不起来,脸倒是看得清楚,就是他们。听说房梁上都是刀砍剑刺的痕迹,指不定是夫妻俩吵了架,在房子里动武,结果……”
他口若悬河,孙荞已经起身离开。
正房死过人,乞丐们大都不乐意在这里过夜。她跨过乱石碎瓦,再次来到房梁前头。没有血迹,没有遗骸。六年的风雨早把一切痕迹都冲得一干二净。房梁上刻着许多小动物,笔画稚拙,是孙雨生和孙荞一起刻下的。她小时候皮得像猴儿一样,学会点儿功夫,就天天爬到房梁上写字画画。缪盈急得在地上跺脚,赵喜月拿着鸡毛掸子呵斥,孙雨生怕她受惊吓会掉下来,干脆也跳上房梁,陪她一同写字画画。孙荞玩够了就窝进孙雨生怀里,让他把自己抱下去。
笼罩她的重重迷雾,至今没有散开的趋势。孙荞坐在乱石上,疲累像潮水淹没了她。她把头埋在两膝之间,哭得肩膀发抖。
孙荞不想多留。她不能够被家里的事情绊住腿,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云照城等着她完成。第二日一早,她便催着缪盈出发。缪盈没再多劝,利落地收拾东西。
孙荞牵着两匹马走在前面,缪盈一直没跟上。她回头看时,缪盈站在正房前头,正往空中一把接一把地撒纸钱。
“跟老乞丐买的。”缪盈说,“他们去偷的。”
孙荞哭笑不得:“我怎么觉得,你跟江雨洮来往多了,变得跟他有点儿像,都没皮没脸的。”
缪盈一瞪眼,大声说:“谁像他了!”
两人正走在街上,缪盈纱帽没戴好,掀开一角跟孙荞讲道理。孙荞边听边点头,认真地敷衍她。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缪盈?”
缪盈一怔,孙荞立刻将她帽纱放下。两人身后是一个作官兵打扮的青年,但孙荞认不出来,她看到的仍是一张恐怖的怪脸。
“……荞荞?”那人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