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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西堂 第112节

  燕珩哼笑,钳住人的下巴:“嗯?”
  “真的……只是想念父王。”秦诏顺着人的手腕往小臂上捋,神情克制,然而眼神却晦暗下去。
  在这位秦王眼中,自初见那惊鸿一瞥,再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眼前这位的了。
  燕珩仿佛早春开出来的一朵海棠,还是枝桠上最强壮的一朵,在所有枯萎和衰败之中,冷淡地摇曳。不管是冰冷的风雪吹过去,还是柔和的春色蔓延覆盖,再多变的天,都无法阻挡这一抹绝色。
  秦诏凝视着他的眼睛,试图在那双凤眸里多寻住一点眷恋不舍,但他又不敢久看,生怕自个儿被绊住,于是,他又说:“父王,我只看您一眼就好,我这便……回去了。”
  燕珩没说话。
  秦诏便站起身来,缓慢地朝外走,那身影高大而孤寂,周身萦绕着战争淬炼的冷与决绝,可满腹的沉和忧伤压下去,却在地上投下一团模糊的阴影……
  那是他说不出口的、太多相思与苦恼。
  他好想再像以前一样,闹着叫人抱一抱。又或者耍无赖的哭起来,叫他父王柔声哄。可事到如今,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是秦王,须向那位俯首称臣。虽纵容他唤着往日的称呼,却也是“君臣有别”。如今,战事在前、天威在上,恍如“燕水秦山”一样的,他也只得把满腹浓情,绕成山河之外遥远的王权了。
  他往外才走了两步,便顿住了。
  秦诏折身,又回望了他一眼,似乎想将那副日思夜想的惊艳神容刻在眼底。
  就这么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他才道:“父王,战事上,您不必担心。您信我这一次,我必会为您夺下卫国、叫赵洄狠狠地痛一回。”
  燕珩挑眉,不以为然似的:“是吗?”
  秦诏道:“虽然眼下焦灼,可我必能想出法子。赵洄不过是只纸老虎,仗着兵马比秦多,死撑罢了。我与符慎,已经寻出来新的战术,到那时,必会强行逼退他的。”
  燕珩这才悠悠道:“不妨碍的,送他半壁又如何?”
  秦诏这会子还没听懂,只垂下眼睫去,郑重道:“父王,您等着我,假以时日,您喜欢的赵都临阜,必送到您手中。”
  说罢这句话,仿佛下了决心似的,秦诏转身就往外走。
  这次,他定不要求他父王!
  秦诏隐忍抿唇,疾步踩下去,还没等跨过三步,便叫人狠扯住锁链,猛地拽倒了。
  燕珩一点点缓慢地收紧锁链。
  秦诏挣脱不得,手腕被锁住,只得随着人分外强健的气力,跪爬着……一步步,朝燕珩跟前儿去。那姿态艰难,像是被囚住的狼兽,被驯养之人戏弄。
  秦诏不得已抬眼看,因身子跪爬的低,那眉眼便暗下去,由着挺拔的眉骨罩了一层阴影。
  狠厉,幽深。
  然而于燕珩眼中,却像是没牙的狼崽子,毫无威胁。
  待他跪在眼前了,燕珩便将锁链挂在椅座上,勾起人的下巴,戏弄似的笑起来:“这便说完了?当寡人的燕宫是什么地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秦诏道:“说完了。父王……不想叫我走?”
  那话藏着试探,却被人轻易识破。燕珩睨视他,意味深长:“秦王的性命不是寡人的吗?莫说不叫你走,纵杀了你,也无妨。”
  他唤“秦王”,却不肯再说“吾儿”。
  秦诏心思酸涩起来,磨着牙哼哼了两声:“可我还没战败,父王——我若死在战场上,您才能收回这条性命去。”
  见燕珩冷笑,秦诏想了想,又缓声道:“这样说起来,性命不算是您的,只有我的尸体——才是您的。”
  “尸体”二字挑起燕珩的不悦来,他抿唇,脸色冷了三分:“嗯?”
  秦诏跪在那儿,扬眸紧盯住人,视线侵略性极强,报复似的换了称呼,与人回应道:“我的王。您说的对,我确实是还没说完。”
  “哦?”
  “我还想问问您,可否想我了?可否念着‘您的秦王’那样辛苦,满心肺的疼惜?”秦诏又往前跪行两下,直起身来,而后将唇贴在他的小腿上,轻吻了一下,才又接着说下去。那话分明坦荡,却格外的下流和挑衅:“素知燕王体恤臣下,难道不心疼心疼我?”
  ——放肆。
  燕珩掐住他的下巴,哼笑:“再敢胡说,寡人将你的舌头拔了。”
  秦诏伸手去捉他的手腕,挣了一下,发觉他父王实在力气太大,全打不过。只好将手挪到人小腿上,轻轻抚摸,而后,盯着人,拿一根手指拨开了他膝上的外袍。
  燕珩:……
  帝王松开人,去拢外袍。
  紧跟着,便是略含气恼的抬脚,踩在他肩窝。
  燕珩才要发作,就听见秦诏痛哼了一声。
  他皱眉,又仔细一看,发觉秦诏连唇色都发白了。一时猛想起来这小子负伤在身,燕珩便伸出手去,扯开他的衣裳。
  果然,肩窝的绷带都洇成了深红色,湿漉漉的。
  “受伤了?”
  秦诏笑了笑,还与他父王耍嘴皮子:“为燕王受伤,是我的荣幸。”
  燕珩哼笑了一声,睨着他道:“伤得这样重,还不好好在营地养息,大半夜的跑来这里作什么?岂不知你的将士师们没了主心骨,也是要慌的。比不得兵马,难道比不过心力?”
  果不愧是他父王,这等通透。
  秦诏道:“这也无妨,我已经嘱咐了他们,一切皆好。若我回不去,便拎着兵马、玺印来向您投降归顺——我的好王上,流血的不是这儿,是我那颗心。”
  前两句还好好的,后一句就变了味。
  燕珩无语,睨着他并不说话。
  秦诏见状,也不装模作样了,只凑上去,继续说道:“许多天不见您,想的难受。这儿疼的不要紧,只是想您要紧——今夜看了您一眼,倒全都好了,比我们秦国的灵丹妙药还管用。”
  燕珩扯他脸蛋,嫌他胡诌。
  秦诏失笑,拢好衣裳,又说:“这点小伤,已经包扎好了,您不必担心。再过几天,那燕字旗底下,必有我为您征战的身影。”他顽皮一笑:“比符慎还有勇猛!您再不必只寻他了……”
  真是哪里的醋都要吃!
  燕珩不理会人,哼道:“符慎也是寡人的。”
  秦诏道:“您赏了我的,就是我的——那是我们秦国的大将,我还没用完呢!”
  “寡人何时赏了你?”燕珩挑眉:“还好意思说?不知是哪一个混账,挑拨离间,竟说什么寡人杀了他父亲,叫他好好打仗,要来跟寡人讨公道?”
  秦诏亲了亲他的手背,神情故作幽怨,道:“这才是污蔑。我可没说……若要追问起来,我还想先跟您讨公道呢!”
  “嗯?”
  “这样的小话也叫您听去了?那是我们兄弟间的秘密,您是怎么知道的?……依我看,天子的眼目,未免太多了些。”秦诏故作委屈:“瞧我这秦王当的……躲进秦宫都逃不过您。”
  燕珩轻嗤一声,笑骂他“小没良心的”。
  而后,不等秦诏再逞强,帝王便强唤了医师,来给他包扎换药。
  医师们还以为王上夜深召见,可是哪里的问题,吓得不得了!可待他们看清了,燕王身边那是何人之时,吓得就更厉害了……
  医师们揉了揉眼,再看,仍旧是秦诏。
  好么,不是眼花,这位不是打仗去了吗?怎么会半夜出现在燕宫里?还叫人拿锁链捆着,双腕通红,脸色苍白,眉眼疲倦,肩窝血红,好一副可怜相!……
  而他们王上,却是——衣衫不整!
  这副场景,怎么看,怎么引人浮想联翩。
  但他们并不敢吭声,只得装作眼瞎耳聋,因熟悉了秦诏破头烂腚的模样,那检查也快,包扎、换药、灌汤,一气呵成,没大会儿,便消停的退下去了。
  待那处疼痛缓歇几分,秦诏才晃着锁链问:“王上,您这会儿,可以先松了我么……”
  他双手不便,想抱住燕珩的窄腰都困难。
  分明满心里沸腾着的想念幽深,可却一点儿都不敢放肆,他本就打不过燕珩,现今又负伤、还叫人锁住,但凡敢作一点死,恐怕都跑不出这道殿门。
  燕珩居高临下站定,垂眸看他……
  秦诏抬脸,为人深沉的脸色,心底浮起来一点颤栗。于是,那称呼便自觉的改了过来:“父王……我不是那样想的;我方才听您说秦王,心里难受。我以后不跟您逞强了,也不敢胡说话了……”
  燕珩没说话。
  秦诏又问:“父王,您将我锁在这里,不肯叫我走,是真要问罪吗?”
  秦诏心虚,生怕眼下叫他父王一怒之下真的砍杀了。于是,还不等燕珩回答,倒先申辩了:“父王,我给您写信,都不是那样的意思。当时……临走,亲……亲您的那一下,您不会还……记着吧?”
  秦诏小心翼翼去看人的脸色,违心道:“那时年纪小,没轻没重,方才——胡闹的。”
  他不说还好,这话顿时挑起燕珩的怒火来。
  那小子擒住他,吃蜜一样的吻,转头竟说是胡闹。简直是将帝王的威严踩在脚底下蹂躏。燕珩眯起眼来,冷冷地盯着他——
  紧跟着,燕珩擒住他的手,猛地抬高在头顶,几乎是施力要将他提起来一样,秦诏肩窝痛,于是轻嘶了一声,还不等开口求饶,那脖颈便被人拿另一只手攥住了。
  负伤的秦诏,晚了一步。
  燕珩俯身吻下去。
  贴在他唇上的唇瓣,丰腴,而微凉。只是停在那里,迟迟没有动——秦诏猛地睁大眼,震颤不已。
  那触感鲜明,却美的、香的似做梦。
  燕珩闭着眼,睫毛微微颤抖,眉尖微蹙,脸色因愤怒而略生了薄红。宽大的袍袖滑落下去,提着他的手臂强劲而青筋乍现。
  香雾萦绕,他父王却为何不动了?
  秦诏情肠乱涌,抓肝挠肺似的……难耐。于是,忍不住自个儿主动争取,迷迷糊糊地张开唇,舔了人一口,在那唇瓣上,轻轻地裹。
  燕珩松开提辖他的手,秦诏便将手挂在他脖颈上——燕珩伸手,捞住他的腰,将人搂进怀里,钳住他下巴的手狠狠用力,教训似的吻了回去。
  相比起秦诏的急切和垂涎,燕珩更像是戏弄一般。他才用舌尖拨开人的唇,蜻蜓点水的触碰一下,那小子便热切的追了出来……因而,他故意退开。
  秦诏舔着人的齿列,强行挤进去,缠住人。喘息浓重的仿佛要融化一样,还不等勾住人的舌,燕珩便往后仰了仰头……
  秦诏挣不开绳索,急得用手臂辖制住燕珩的颈与头——急切地压住人,不肯叫他走。藏不住的心思暴露无遗,他拿腿顶住人,乱惹得不得章法。
  燕珩捏住他的后颈,强行把小狼崽子拨开。
  含着潋滟水痕的唇,带起一抹笑:“嗯?不是说……那时年纪小?”
  仿佛叫人戳穿,再没有后路似的,相思和绝望齐齐地涌上来,秦诏猛然滚出两行泪!
  他认了,那神色实在决绝,又眷恋又痛苦。
  此刻,秦诏深深望着燕珩,痴痴地乱喘:“燕珩……我错了,我不是年纪小。我就是想吻你——那可怎么办!我的心,全在你身上。燕珩,你杀了我吧。”
  他逼着人往前走,反倒把燕珩逼退了两步。
  帝王挑眉:“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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