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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西堂 第45节

  但他面上不显,轻笑道:“若你有那样的本事,能打得了秦人,那我也服你。说不准到了秦国,叫我们的勇士,打得屁滚尿流,只灰头土脸地逃回来也未可知。”
  “你!”
  “你什么你,难道你打过不成?”秦诏专门戳人痛处,笑道:“你就打过我一个秦人,还输的‘五体投地’,我这样的‘羸弱’身子都打不过,还要打我们秦人?”
  符慎折长戟,撤开脚步,两手并握戟身,将那锋利刃尖对准他,露出笑来:“那日,你阴险狡诈,如今再打,我必不会输的——恐怕这回,你非得在东宫躺上三个月不可!”
  秦诏睨了他一眼,幽长地叹了口气,竟没迎战,而是兴致缺缺地转过身去,朝远处僻静的亭子里去了。
  “哎——你干什么去?”
  符慎忙收起长戟,追上去,纳罕问道:“怎的不打了?难道你怕了不成 ?你放心,这回我自会手下留情,绝不让你受伤。”
  秦诏怏怏道:“要我说啊,你这人,胸无大志,就算陪练,也没什么用处!”
  符慎拧眉道:“为何这样说我?”
  “你想啊……我为何能入主东宫?”
  符慎瞧了他一眼,乐出声来,答道:“这话你还好意思问,自然是因为王上宠你呗。那还能因为什么?难道因你长得俊不成?”
  “这便是了。将来父王娶妻生子,自有更多的宝贝公子宠不过来,哪里还轮得到我?”秦诏道:“若是失宠了——我的日子可想而知。”
  瞧他不像是开玩笑,符慎不解道:“男子汉大丈夫,你竟只争宠不成?好没出息!”
  秦诏故作惆怅,睨了他一眼,哼道:“这便是了,你说我没出息,只等着争宠,你难道不是,只等着王上赏你个卖命的机会?……”
  说着,他话锋一转,故意拍人马屁道:“我呀,没什么傍身的本事,才会这样苦恼。若我能像你这等勇武,浑身的本事,又会作战、又能打,又擅长领兵——我必能建功立业,在父王心中挣得一席之地。到那时,我还回什么劳什子秦国?”
  符慎颇不好意思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我虽然会这些,可、可也没能建功立业不是?”
  “所以我才说,你比我更没出息。”秦诏接上话道:“你想啊,这样白费功夫苦熬、干等着,岂不是虚耗青春?……哼,依我看,都白瞎你这张俊脸——”
  他将那话原封不动地还给符慎,“难道我父王瞧你长得俊,还能白给你功绩不成?还是敌军看你长得俊,就会乖乖下马受降?”
  符慎张了张口,忽蹦出来一句:“我长得可也俊?”
  秦诏:“……”
  好么,你是一句正经话也不听啊!
  “俊,俊得很。又勇武威风、浑身本事。”秦诏道:“若我是你,我便寻一批小将,自领着四处剿匪、哪怕做个游侠,也好过干等着。说起这事儿来啊……我不得不提我一个朋友。”
  “哦?”
  “我那朋友名叫楚阙,”秦诏裹着糖衣炮弹,与人发动攻势,诱导道:“他虽没你长得俊,没你有本事,但他父亲却领着秦国最精锐的一支兵!他自学了不少,马上便要担任要职——比你还小几岁呢!你瞧瞧人家,再瞧瞧你……”
  “真的?”
  秦诏保证道:“自然是真的。不过……”
  符慎忙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你却没这样好运。就算你进了燕军,那样训练有素的将士也轮不到你指挥,燕军令人望而生畏,岂会叫你这样的一个毛头小子来管?”
  “这倒是。”话虽这样说,可符慎也心里不服气,又道:“那是他们没眼光,瞧不上人。若是我来领兵管事,必能练出来更强大的精锐兵队!”
  秦诏故意激他,轻嘲道:“这我就不信了……上次我自瞧见燕军那架势,实在可怖。就凭你?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若是……若是有人给我一支兵,我必能练得——”
  “少吹牛。”秦诏道:“我若能给你一支兵,你就能练出来?敢不敢赌一把!”
  符慎皱眉,狐疑道:“你小子奸诈,你没唬我吧?你上哪儿给我一支兵?再者说了,没有王上应允,我领兵岂不是要造反?……叫人知道岂不丢性命。”
  “怂包。”
  “你!”
  秦诏道:“你自去秦国,我叫那楚阙,给你留个好位置,如何?”
  符慎忙摇头,笑道:“哦,原来在这等着我呢!我可不去,若我去了秦国,先不说要不要叫人捉起来呢!万一传出去,岂不叫我父亲蒙羞,说我符家儿郎无用,竟给那‘秦人’伏低做小。”
  ——秦人本人,秦诏,有点恼羞成怒。
  不是?你们燕人怎的都这么狂?……
  怪不得老话说,人穷被人欺呢。就连国穷,都被人瞧不起。
  “要么说你傻呢,谁让你去伏低做小的?”秦诏道:“你抢了精兵,那便是你的,到那时,你指哪打哪岂不痛快?——你在燕地招兵买马,自是找死。若是在秦地么,便是件小事儿了。”
  “怎么小?”
  “我先给你一支兵,你若练好了,自拿着我的储君印信,招兵买马——如何?”
  符慎警惕道:“你竟这么好心?——那这兵马,你打算用来作什么?”
  “还能做什么?”秦诏没好气儿的答道:“打我那位老爹!我若回国,他不叫我安心继位,我便要打得他落花流水。”
  符慎惊得魂不附体,连忙四处寻觅,待发现无人在附近后,方才敢接话道:“你疯了?这样堂皇争权,若叫人知道了……”
  秦诏打断他,坦荡道:“符慎,刚才我便问你,你说……父王为何叫我入主东宫。你说那是盛宠。这话只对了一半。”
  “另一半呢!”
  “另一半便是……父王想让我安心继位,再将秦国进献给他。八国之间,利益错综复杂,君王若出面,便是战火连天,你难道不懂?”
  秦诏冷哼一声:“若你不懂,我便跟你无话可说。若你有心,自当记得,那日演兵,父王为何叫我一个质子前去观阅?又为何当着你父亲和大将军的面儿,让我说出‘献秦’这样的话?——这一切,若还是看不出来,只能说,你实在蠢钝。”
  “你以为,今日的一切,只是我的意思?你难道不知……”秦诏深深地笑,眉眼低垂显得整个人都陷入一种神秘而危险的氛围中。
  符慎哑然:“不知什么?”
  “你难道不知——在这燕宫长庭中,连一株花何时开,一朵梅何时败,都得……听父王的命令。更何况,这样要紧的事儿了。”
  符慎一个激灵。
  是啊,燕王何等的威严,岂是虚幻?
  秦诏蛊惑道:“你当然要去,你要领兵,还要建一支精锐,而后,驰骋八国,将这天下化归为一。将忠心,献给这天下……唯一的王君。到那时,你符慎,就是震慑四海的开国猛将。身为符家儿郎……这点底气,我想,你还是有的吧?”
  浑身的血液,逆流似的往上涌。
  直冲天灵盖。
  符慎连肺腑都发热,他轻怔了片刻,才道:“可我无人、无有根基,更无有银钱……这招兵买马,乃是大事,岂能是儿戏?我是否要……请示王上与父亲?”
  “糊涂!”秦诏喝道:“你若将他们置于漩涡之中,他日,怎脱得开关系?若成了王君与司马的心机,岂不叫人看笑话?……若是我们小打小闹,纵说起来,你也全推到我身上便是——难不成,他们竟要杀了储君不成?”
  “就算他们敢。杀了我,岂不是要将他们心爱的长公子送到燕宫来?”秦诏嗬笑道:“若果真如此,到那时,你们燕人胁杀长公子昌,岂不是一石二鸟,白白捡个大便宜么!”
  “难道……连个储君都没有的秦国,也能教你……害怕么?”
  符慎惊颤,盯着秦诏冷静到几乎诡异的神容,竟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兵马,我给你。”
  “金银,我也给你。”
  “符慎,就连秦国——我都能送你半壁。就看你……想怎么做了?”
  第40章 咶复苏
  自那日坦诚交心后, 符慎再看秦诏,便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情绪,就连他自个儿都分辨不出……隐约地藏着什么?既是含着欣赏的、对待知己的真诚, 又多一些待主子般的忠心。
  他自觉秦诏说得有道理。
  依着他对王上的了解,和自家父亲对王上的态度, 他寻思道:燕珩既然这样宠纵秦诏,必不能只为了私情, 定是有什么天下大业……要他出面斡旋。
  这会儿, 他便也理解了秦诏的狂言。
  那等气派风度,自有深处的道理, 秦诏……毕竟是一国储君。
  眼见他误会到关键处,秦诏待他, 更是亲热如兄弟,但有一分好的,必都分给他。那等殷勤, 连燕珩看了, 都生了点儿不悦。
  秦诏功夫傍身,进步飞速。
  时至厉夏, 阳焰愈涨, 热雾漂浮在燕宫的金砖之上。
  秦诏与符慎交手对战,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一个长戟闪着寒光,刃尖直冲喉咙。
  另一个将剑刃轻巧一拨,便反手挂住人的戟岔,险些将人逼得武器脱手。
  符慎自有高招,强力之下,竟将秦诏狠狠逼退几步,当下, 连剑刃都划出一道火星子,撼得秦诏虎口发麻,微微裂出一道血痕。
  秦诏吃痛。
  符慎胜了一番,扶戟笑道:“承让。”
  秦诏不服,嫌他用的是蛮力,只冷笑道:“自明日起,我必改剑换刀,非要将你这‘强攻’的无耻招数打破不成。”
  符慎上下打量了秦诏一眼,笑道:“我说公子,你还小。身子骨又弱,能拿得动刀吗?依我看,还是多吃两口饭再练吧!”
  秦诏将剑收入鞘中,顿挑眉道:“符慎,你忒的小瞧人。”
  如今,他虽跟符慎比起来弱几分,较之同龄人却结实得很。
  ——浑身挂住匀称的腱子肉,挺拔身姿衬着宽肩窄腰,若是不沉住眉眼,扬眸起来,璨然一笑,便颇有少年英豪那等意气!
  符慎不打算放水,催促他道:“你才不过是手破了,骄气,再来!”
  叫人轻嘲一番,秦诏甚至等不到明天,便去换了刀来。他将刀刃自手臂上平行拉开,一道冷光闪烁着,深深烙照在眼底,而后消失不见了。
  两人才打了没几个回合,秦诏便道:“果真有点吃力。”
  符慎爽朗一笑,道:“公子好魄力,捡的这刀十斤重呢!”
  秦诏也笑——又愧又尴尬。
  瞧着秦诏满头大汗、两手布满血痕的可怜样子,符慎则是发出响亮而单纯的嘲笑。那一串笑声划破空旷之境,在宫苑四处飘散开来……
  “何等事,这样开心?……也说与寡人听听。”
  忽而一道声音响起,两人吃惊转过身来。
  隔着挂角,金靴露了尖,方才是雪衣蹁跹,如玉容颜。
  ——必是燕珩无疑。他二人齐齐地行礼问安。
  燕珩微微笑着,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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