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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西堂 第46节

  片刻后,他睨了两人一眼,又问秦诏:“何故惹得这样满头汗?寡人瞧你,近日用功了些,连课业也写得像个样子,就是不知……又符慎陪练,你这功夫长进的怎么样?”
  符慎替人答道:“回王上,符慎以为,公子这些天,长进不错。”
  “哦?”燕珩挑眉,轻笑道:“果真?”
  秦诏忙答:“果真。”他奉上那柄刻着蟒的锋厉黑剑,与人道:“父王若是不信,大可试上一试——”
  燕珩接过那把剑来,略掂量一下,便道:“太轻了,全不趁手,”在秦诏目瞪口呆的震惊神色中,他微勾嘴角,唤道:“去将寡人的剑拿来,寡人今日兴致质好,陪吾儿,好好地顽一顽。”
  帝王之剑,筑九州之鼎熔铸,重二十二斤,长三尺三,银光如月。
  秦诏:?……
  父王,你这是打算干掉我,好换人么。
  那银光闪过,秦诏舔了下唇,问道:“父王,您这剑……不会是出鞘必见血吧?”
  燕珩被人逗笑了,轻嗬一声,才道:“何处听来的诨言?哪里有什么剑,必要出鞘见血的——实在唬人。寡人不过试试你的身手,瞧你怕的。”
  秦诏讪笑,准备提刀迎上去。
  燕珩眼尖地瞧见那虎口裂淌出来的血丝,便给人台阶下,只笑道:“你这身子骨‘瘦弱’,也不像能拿得动刀的样子。换方才那趁手的,轻快。”
  秦诏:……
  他红着脸去换剑。
  这节骨眼儿上,若是强装志气,恐怕要叫人打得哭天嚎地。
  刀光剑影,狂乱如雪。
  那天,挨了一顿揍之后,秦诏又明白了一件事儿。那就是:他父王生的虽美,身姿功夫却强健逼人,是一顶一的勇武。
  眼见秦诏招架不住,燕珩哼笑道:“符慎。”
  符慎明白过来,迅速提戟加入,战况越发激烈、混乱。
  然而,燕珩身姿轻盈,金靴轻移而不沾尘,袍衣翩然,潇洒掠过那戟尖,又轻挑开秦诏的剑刃。帝王自将手中剑化为心神,只反手折避利刃,用剑柄将人砸得肩膀狠痛。
  秦诏:……
  符慎:……
  叫燕珩打得各处酸麻疼痛,秦诏和符慎算是彻底服了。俩小儿哭丧着脸挂住武器,站在那儿沮丧行礼。
  秦诏往人跟前儿扑凑,怏怏道:“父王您好厉害……我竟一点也打不过。这可怎么才好?哪里还有我能效力的份儿。”
  符慎连往人跟前儿凑的资格都没有,险些将尊严并着心肝碎成八瓣:我自连王上都打不过,竟还敢放什么狂言,要去招兵买马……怎的这样丢我符家儿郎的脸?!
  秦诏倒还好,在他父王面前吃瘪惯了。
  可瞧符慎那副落魄样子,燕珩只得轻咳一声,勉强算作安慰:“符慎小儿,甚是勇武。寡人看你,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那天,符慎挨了夸奖,都没拦住那面容涌上酱色来。因那心里五味杂陈,他也顾不上秦诏了,自苦着脸告退出宫去。
  见他走了,秦诏这才攀住燕珩手臂,轻哼唧道:“父王,为何你只夸他勇武,却不夸我呢?我也长进了许多!”
  “你?”燕珩垂眸睨他,在秦诏饱含期待的眼神中,轻笑:“依寡人看,你还是多吃些饭罢!待吃饱了,才有力气练功夫。”
  秦诏不敢置信道:“父王,我就这样差劲?竟无有半点可取之处吗?”
  燕珩神色玩味,停顿片刻之后,才说道:“还是有半点的。”
  秦诏急忙追问:“啊?哪半点?”
  燕珩斜转眸光,收剑入鞘,撂给他抱着,自笑道:“这半点,便是知难而退,知不可为,而不为。”
  秦诏这才明白,他父王这是戏弄他——平白无故嘲笑人。
  因而,他红着耳尖道:“父王也不必看不起人,再过两年,等我长高些,强壮些……未必拿不动那把刀。再有,等我练好功夫,必也能与您一较高下。”
  燕珩哼笑。
  他对秦诏与他“一较高下”之狂言,全然不当回事儿。
  见他不信,秦诏又强调道:“父王,您只等我再长两岁便好了。”
  “才提这事儿呢,寡人早些时候,瞧见那吴敖请回,说是诞辰将过,要归吴国三月之久。因而想起来,你的生辰也快到了,便来瞧瞧你。”
  秦诏惊喜道:“父王要与我过生辰?”
  “自然。”
  燕珩都不知道他怎的问出来这话。自他小时,每年岁里的诞辰盛宴,都要操办月余之久,举国上下伴着他欢庆——难道不该?
  “自我长大,还从未办过正经的生辰宴呢。往日里,我那宫里冷清,只有两个老仆子替我操办,如今,他们一去,岂不知谁还能再记着了。如今竟有父王……”
  秦诏说着,有两分哽咽。
  这回,是烈火炼过的真心……全无一份掺假。
  为他父王的体贴,他打心眼儿里生了复杂的情愫。夜深人静、咀嚼这藏在细处的心时,他恨不能将命都献给这位父王,然却又不敢全信,难道人间帝王,真有什么真情实意?……
  “哟。”
  燕珩实实在在地发出一声惊讶。
  他抬起手来,用指尖将人眼睫上那颗泪蹭掉:“哪里来的骄气包,寡人好意给你过生辰,竟要哭给寡人看……”
  秦诏抱着他父王的剑,将脑袋杵进人肩窝了。
  燕珩哼笑,“放肆。”
  秦诏死活不肯挪地方儿——就靠在他父王肩膀上蹭眼泪。
  燕珩这才发觉,他竟又长高了一些。
  沉默片刻,他发问:“这些日子,寡人见你不多,才发觉,你竟又长高了些……难道这几个月,随着符慎学功夫,也有益处?”
  秦诏恬不知耻地诬陷道:“分明是父王不关心我,只想着选秀之事,许久不将目光放在我身上……”
  这话冤枉人。
  除了每日奉茶请安,燕珩哪里都没寻见他的人影儿。就连这月,去了两趟东宫,竟都扑了个空。
  因而,燕珩便冷哼了一声,揪着人耳朵,睨视他:“你这小儿,混不吝的——眼见有了玩伴,下了学便跟着符慎舞刀弄剑,哪里去寡人跟前儿转悠了?”
  燕珩没好意思将扑空那事儿说出来,只转着弯儿道:“常言道女大不中留,才不曾想,你小子,更甚——”
  瞧出他父王的那点不悦,秦诏忙讨好道:“才不是这样,父王。自那次害了热病,叫父王担心许久,我心中比父王还痛、还难过。这才缠着符慎,定要学好功夫的……日后,若再有什么缠斗,我可不能再给父王丢脸。”
  燕珩微微笑,并不听他辩解:“知你是个混账——”
  秦诏便道:“那我日后天天缠着父王,您再不许说我没出息才好。”
  燕珩睨他,薄唇轻吐出来三个字:“没出息。”
  秦诏:……
  “那出息总不能当饭吃,我自没出息也好,反正都要缠着父王。”秦诏自我开解罢,方才眉眼一弯,扑在人怀里,结结实实地抱了他父王一下。
  不等人训斥,秦诏便迅速松开了,伴着他父王身上的香韵,他乖乖道:“父王,那这次的生辰,您能不能也陪着我?”
  燕珩道:“寡人政事……”
  秦诏及时接上话,无耻道:“才有闲暇对不对?谢谢父王恩赐!”
  燕珩:……
  这死小子,跟谁学的强买强卖?
  第41章 虎兕争
  这等得宠, 作个生辰宴,燕珩怎可能不闻不顾?
  帝王亲自唤人与他量体裁衣,作了一身明艳金橙华袍, 倒像裹了阳光在身上似的。先前沉下去的眉眼扬起来,硬叫燕珩将人养成个公子哥儿模样。
  燕珩颔首, 越看越觉得满意。
  早先沉郁,虽模样端庄, 然而烧了朦胧的狠戾压身。
  如今骄扬——笑起来唇色光亮, 瘦削到丰腴,更显得矜贵。
  越看, 那笑意越深。
  秦诏乖乖行礼,笑着问他:“父王, 您这么盯着我……可是有什么嘱咐?我穿这身可好?”
  “依寡人看,不错。”燕珩道:“过来,让寡人仔细瞧瞧。”
  秦诏乖乖凑近了。
  燕珩将手中朱笔搁下, 微微调转身子, 面朝着秦诏,将人细细地看了一晌。片刻后, 他拉住秦诏的手臂, 要人转一圈……
  那宽阔肩膀并瘦窄腰身, 还有一道金丝玉簪,自簪角斜飘落下来。身戴环佩珠玉,腕垂金钏银环,并一条坠金玉带挂在腰间,华奢无比,相得益彰。
  那衣袍穿戴制式,皆是燕地的式样。
  就连宫宴, 都是照着东宫诞辰的规格,不可谓不珍视。
  燕珩轻笑道:“如今长一岁,也算是个样子。”
  因他父王坐着,秦诏站着,那姿势落差,便不得不将目光低垂。他弯腰歪了头,探进人眼底,笑问:“什么样子?父王,您瞧我,如今,是不是更威风了?”
  燕珩睨着人,似笑非笑。
  秦诏往前凑近两步,挤在人膝盖之间,又问:“父王,今日我诞辰,您可要赏我点儿什么?”
  还不等燕珩开口,秦诏便折了膝,坐在他父王腿上了。
  ……
  燕珩只冷笑一声:“放肆。”
  不仅放肆,而且胆大包天。
  秦诏往人怀里一扑,挂住人脖子,道:“可……可父王,今天是我的诞辰,连这样抱一抱父王,都不行吗?”
  ——“不行。”
  秦诏分明抱得更紧了。
  燕珩薅住他后脖颈的襟领,轻哼:“寡人说,不行。你这小儿,装没听见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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