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 第38节
看得燕珩直皱眉。
正值心焦之际,符定蹦出来一句:“骨气。”
燕珩:“?”
那是符定刚编出来的词儿:秦公子如今,也颇有骨气。
不像夸奖,倒像是阴阳怪气。
燕珩抿了唇。
——死小子,不给寡人争气。
沉默中,秦诏命人挥旗,自中路直杀出一路精锐,破阵直驱,生生将队形破劈分流。此举是何等的险?若是符慎翁中捉鳖,秦诏必全军覆没。
符慎也被他惊得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打法?好蠢的招数儿。
他不以为然,分流而走,准备后方绕行包抄;没想到,两侧又各杀出一路。
七星阵本就是仿银蛇阵设置,阵眼只一处,在七寸。
可谁承想他不挑七寸,先是左右彷徨似的打幌子,撕开无数道口子,又使出三刃长戟,将全阵挑个肚烂肠穿。
——不要你的蛇胆,要你一口气都剩不下。
好不按常理的打法,好狠戾的破阵局!
燕珩睨了符定一眼,满意哼笑:“依寡人看,不止骨气。”
符定惊讶,但仍诚心实意地赞了句:“不愧是您选中的孩子,王上善教!好聪明的打法。”
见两人偃旗息鼓,秦诏完,燕珩便含着笑,下了瞭望台。
底下两人也会了面。秦诏拱手,颇气派地说道:“公子承让,你输了,可要入宫给我做陪练?”
符慎到来:“此法虽胜,实乃下流。”
“兵不厌诈,我自胜了,管什么下流不下流。”秦诏不以为然道:“难不成公子言而无信,还想推脱?”
那符慎一身腱子肉,个头高他两三寸,身姿挺拔,自有聪明主意,他爽朗一笑,问道:“陪练甚好,我自然兑现承诺。可陪练讲究个势均力敌,只是不知,你练什么武器,可曾有什么功夫?”
秦诏:“……”
委屈视线求助似的去看他父王:父王,您看他!
竟还有人治得了他。
燕珩垂眸轻笑,对那求助视而不见。
秦诏无法,只得磨牙道:“符慎,你这人,不讲究!”
符慎系紧革带,正了正那漂亮抹额,展颜一笑:“今日,我也不带长戟,与你赤手空拳,你可敢一战?若你赢了,我自陪练,再无二话。”
秦诏轻嘶了口气。
眼下,连魏屯也匆匆赶凑过来了,被堵在一群好事的目光中,他骑虎难下,憋了两秒钟,只得点头应战:“好,既如此,我便与你过两招。”
符慎刚要动手,秦诏忙道:“哎,等会儿,点到即止哈。”
燕珩哼笑,这小子,好没出息。
第34章 殷周兴
当着燕珩和符定的面儿, 他俩自然客客气气。更何况,还有魏将军在这旁观,好歹也是要注意“规矩礼数”的。
如若不然, 符慎早就给他一拳了。
因而,那两句翻译过来便是:
符慎:[你算什么东西, 也配叫我给你陪练?]
秦诏:[没分寸的东西,敢伤了我, 定要你好看。]
两人脸色一冷, 趁燕珩不注意的间隙里,视线狠厉, 果然针锋相对。
不过秦诏不在乎。
嗬,驯马么, 越烈的才越有意思。既然不识好歹,送到嘴边的草料死活不吃,那就只得甩鞭, 狠给他两下了。
同符慎这等自小舞刀弄枪的天生好材料比起来, 秦诏招式稚嫩,因少符慎两岁, 更显身骨单薄了。
——但秦诏身上有股子狠劲在。
符慎赏了他一记勾拳。
秦诏偏了下头, 并不躲避, 反手狠砸在他腹部。符慎吃痛,后退一步,微微皱起眉来,好流氓的打法,竟不惜两败俱伤!
秦诏蹭了下破皮的嘴角,挑眉,神色微扬, “公子可要小心了。”
两人缠斗的厉害,秦诏接二连三挨了拳头。符慎并不收力,对他迅猛出招,其招式灵活、力度之大,只消一拳,便能将人砸得下巴痛麻。
眼见秦诏嘴角血迹斑斓,连鼻血都开始止不住地漏。
燕珩抿唇,又睨了符定一眼:“你家这小儿,勇武过人,有司马当年的风范。”
那位帝王,多少有点心疼了。
但符定未能听出弦外之音,只跟着点头道:“青出于蓝胜于蓝,臣心中甚慰,只望他早日长大,再多勤勉,日后好为王上建功立业。”
燕珩:“……”
快把吾儿打死了,还要再多勤勉?
——秦诏单膝跪在地上,眼皮发沉,浑身剧烈的痛楚难当。他伸手,仍艰难撑住地面,不肯倒下去。
燕珩几欲开口,然又忍了下去,眼底深沉。
符慎抱胸,冷眼瞧他:“你可认输?若是认输,我们便不打了。”
秦诏撑着身子站起来,微微眯眼,睨他,“认输?……”
因华袍到底没有符慎的戎袍利索,行动受限——秦诏便解了外袍,丢在一边,挽紧了袖子,冲人招招手,仍能笑得出来:“符慎,恐怕你……还不够资格,听我认输。”
秦诏狠戾双眸紧盯着人,露出亟待撕咬猎物一般、垂涎而贪婪的微笑。
他自转动身子,观察破绽。一时发觉符慎招式端正,凭得是积累与练习,任自己出拳重击,却也难以撼动。
若是留出距离,便会给对方可乘之机,那一拳打过来,秦诏还自觉狠痛。因而,他只是慢腾腾地露出笑,然后盯准时机,猛地扑上去。
符慎狠砸了他一拳,竟也没能将人扯开。
秦诏与他缠抱在一起,狠狠发力,将人扑倒摁在地上,迅速砸下拳头来。符慎挨了一拳后,既是偏头躲避,又凭着气力,狠推开人,滚了一圈儿爬起身来了。
秦诏那一拳落在地上,连骨节都砸出血来——可见力气之狠。
这一拳若砸在符慎脸上,少说也得歇养三个月。
“好狠的心。”
符慎收敛心神,谨慎迎战。
秦诏毫不在意地抬手递到唇边儿,趁着那破烂患处,狠舔了两口止血,露出挑衅的笑来,“才刚开始而已。公子——请吧!”
好一个才刚开始。
如今这副狼狈姿容,分毫不影响他的狂纵,反倒激发那骨子里最激昂的、燃烧着的、对胜利的渴望与叫嚣。
燕珩微微眯眼,神色微妙。
难得瞧见那温驯的小狼崽子露出獠牙……杀意冷湛、目光幽沉,盯上猎物的时候,竟是这等狠戾。
有意思。
够狠,也够聪明——他喜欢。
符慎蹙眉,被人缠得不厌其烦。
秦诏敏锐,找到他的弱点,用得都是他从未见过的路数与招式,防不胜防。
符定观战的时候,也跟着捏了把汗。
怪就怪,自个儿平日里教的路数太正,再强的本事也防不住那不怕死的——那小子,还真就是硬碰硬。
秦诏每挨一拳,都用尽了力气打回去。
吃痛到最后,浑身已经麻木了,好端端地“较量”、说好的“点到即止”,打红眼时,竟全不作数。
未几,天色昏沉下来,落了点细雨;早夏雨疾,偶尔一阵子,也是常事儿,仆子们早备好了雨伞,撑在燕珩头顶。
帝王衣襟,便半点湿痕都不曾沾上。
那两小子较真儿,谁都不肯认输,仍纠缠着。
符定顶着雨在那儿站了一阵儿,发觉下得更厉害了些,便抬眸望了一眼天色,担忧道:“王上,要不……停手吧。符慎虽胜过拳脚,可秦公子却自有聪慧之处,两人较量不分高低,若再打下去,未免伤了彼此。”
燕珩微垂眼皮儿,淡淡道:“继续。”
不知怎么回事,今儿这细雨下起来,竟没停。再转过眼皮儿来,看他俩停歇在那处,喘着粗气时,雨愈发大了起来。
符定看了魏屯一眼,发觉他也是惊撼大于赞赏,两人相觑片刻,符定便扭回头去看燕珩。
他张了张口,才要再说话;燕珩便抬手,示意他住嘴。
眼见远处那二人,站直身子,相对而立,没一个认输的。
秦诏身子发软,脚步莫名踉跄了一下。
趁此破绽,符慎忽然一个猛冲,折膝顶在他腹部,趁他吃痛抬肘狠砸,再将人踹倒在地,鞋靴踩在他脖颈上了。
——这巧劲儿用得关键。
符慎只消狠踩下去,便能碾碎秦诏的脖子。
“你,认不认输?”
雨幕倾泻,秦诏浑身血淋淋的,那模样可怖。
然而……他不认输。
不仅不认输,还目光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