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沈辞的喉咙被刀刃抵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正顺着脖颈流下,浸湿了衣领。李松的眼神让他明白——这次,是真的逃不掉了。
他突然疯狂大笑,血沫从嘴角溢出:“杀啊!杀了我,谢晗也得给我陪葬!他中的毒只有我能解!”
李松的手纹丝不动,眼神却暗了下来。
高彦急忙上前:“殿下,云焰医术高明,定能……”
“你懂什么!”李松突然暴喝,手中的刀又逼近一分,“但凡有一丝风险……”他的声音突然哽住,眼前浮现谢晗毒发时痛苦的模样。
沈辞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怎么?不敢赌?”
李松的指节捏得发白。
云焰确实能解百毒,但万一……万一这毒有什么蹊跷?万一云焰需要时间研究解法?谢晗那个倔脾气,能撑到那时候吗?
“高彦。”李松突然收刀,声音冷得刺骨。
“属下在!”
“把他关进水牢。”李松一字一顿,“每日严加看守,别让他死了。”
高彦震惊地瞪大眼睛:“殿下?云焰明明……”
“我要的是万无一失。”李松转身,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备马,去城西。”
他必须亲眼确认谢晗没事。至于沈辞……就让他先活着,活到确定谢晗安然无恙的那一天。到那时,他会让沈辞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城西旧窑,谢晗找到了法沙。
谢晗满身沾满了别人的血迹,法沙惊恐道:“白阳会派你来审我?”
谢晗却一剑劈开铁锁:“御医在哪?”
法沙这才明白,谢晗绑架他,是为了解自己身上的蚀骨缠。
谢晗从悬丝录上得知,北戎南部落御医曾为白阳会叛徒解蚀骨缠的毒。
谢晗在一处院落找到御医,御医把脉后却道:“可公子中的不是蚀骨缠,这是忆魂香啊!”
“忆魂香?”他声音发冷,“你确定?”
御医颤巍巍地点头:“此毒不会致命,却会唤醒人深埋的记忆……”
谢晗的手指突然僵住了。云焰——李松身边那个医术高明的云焰,肯定早看出来他中的是忆魂香。那李松……李松他早就知道?
知道却不阻止?
谢晗胸口突然堵得慌。李松不怕他想起来?
不怕他想起三年前那些情人,不怕他想起北部落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甚至……甚至不怕他想起所有事?
那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他?
除非……
谢晗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除非李松的身份,比他原先知道的还要见不得光。
“公子,你中毒已超过两月,就快恢复全部记忆了。”
院门被撞开的巨响打断了御医的话。
李松踏着满地月光闯进来,衣袍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刚才在门外,李松将御医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当听到“忆魂香”三个字时,他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几分,至少不是致命的蚀骨缠。
可这口气还没松完,云焰先前的警告又浮现在耳边:“若忆魂香与生死蛊相遇,记忆恢复之时,便是经脉逆行之日。”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谢晗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这个向来从容不迫的男人,此刻竟慌成这样。
“你体内的忆魂香……”李松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正在和生死蛊相冲。云焰已经在配解药,跟我回去。”
谢晗突然觉得可笑。回去?回到一个连真实身份都要隐瞒的人身边?
“你早就知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得陌生,“知道这两种毒会致命,却一直瞒着我?”
李松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我以为沈辞不会……”
“够了!”谢晗猛地打断他。原来在李松眼里,他连知道自己死活的权利都没有。
老御医战战兢兢地插话:“公子,若您身体里真有生死蛊……”
李松想再靠近一步,谢晗突然抓起桌上的医书砸向他,泛黄的纸页在空中散开。
他隐约看到其中一页写着“需以执念之人心头血为引”,但此刻已经不重要了。
“我问你最后一遍,”谢晗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到底是谁?”
李松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三个字:“……先解毒。”
谢晗突然笑了。他扯下腰间玉佩,那是李松在西且弥送他的一件礼物,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必了。”他转身走向门外,“我的命,我自己担着。”
“谢晗!”李松的声音在身后撕裂,“你会死的!”
夜风卷着碎玉从谢晗脚边掠过。他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总好过……被一个骗子施舍的命。”
第69章
烈日把戈壁滩烤得发烫, 谢晗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粗布衣裳早就湿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背上, 难受得紧。
他回头瞅了眼北戎王城,城头上那些旗子被热浪吹得乱飘,不知怎么的, 就让他想起那个人总爱穿的黑色袍子,那衣摆也是这样翻卷着, 像要把人裹进去似的。
“再走三十里就到凛鸦部地界了。”孟叶递过来个水囊,“这鬼天气,马都快扛不住了。”
谢晗接过水囊,指尖碰到铜壶上的水珠,凉丝丝的。
他忽然想起李松的手,那人总是体温偏低, 连盛夏时节指尖都带着凉意。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颤, 赶紧仰头灌了口水, 却尝不出什么滋味。
孟叶眯着眼往官道那头看:“李松那假太子能这么容易放咱们走?”
谢晗喉结滚动了一下。是啊,那个人怎么可能轻易放手?那天在御医的院子,他掐着自己下巴时,指甲都陷进肉里了,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情绪, 谢晗到现在都不敢细想。
“有情况!”孟叶突然压着嗓子喊了句。
远处腾起一溜烟尘,一队人马正往这边冲过来。
谢晗心头一紧,下意识就往路边灌木丛里钻。他扒拉着叶子缝往外瞧, 看见打头的那个人摘了斗笠,露出来张英俊的脸。
“是李柘。”孟叶松了口气,“前太子。”
谢晗却站着没动。按理说见到李柘他该高兴才是, 悬丝录上写得清清楚楚,他们曾经情人,可为什么心口这么闷得慌?
“成璧!”李柘从马上跳下来,白衣服被风吹得直飘乎。
他伸手要摸谢晗的脸,“这两个月我快把北边翻了个底朝天……”
谢晗不自觉地往后缩了半步。奇怪,明明该是熟悉的气息,怎么现在闻着这么陌生?李柘的指尖碰到他脸颊时,他满脑子都是另一双手,那双手骨节分明,握笔时青筋微凸,掐着他腰时力道大得能留下淤青。
“殿下怎么找到这儿的?”谢晗听见自己干巴巴地问。
“我自有门路。”李柘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瞧瞧这个,李松跟北戎北部勾结的铁证。”
烈日灼灼,谢晗将信纸在阳光下展开。那是李松与赛罕往来的密信,字里行间透露着血腥的阴谋,他们意图假称大汗病重,借机除掉北部落的藩王与各部首领。
谢晗呼吸一滞,胸口像被什么攥紧了。
沈辞说过,李松的外公就是投靠了北戎,可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不但抢了我的太子位。”李柘手指头在信纸划拉,“还想把北戎铁骑放进来。阿璧,你会帮我吗?”
“愿为殿下赴汤蹈火。”谢晗这话脱口而出,像是刻在骨头里似的。
可刚说完就觉着脑仁针扎似的疼,眼前闪过些零碎的画面,有人在他耳边低笑:“成大人这誓言,说得可真顺口。”
是谁?是李柘吗?可为什么那声音听着这么像……李松?
李柘挺满意地点点头,亲手给他戴上个竹编的斗笠。
谢晗站在原地,任由他摆弄,心里却乱得很。
斗笠的带子擦过耳际时,他突然想起另一个场景,有人也是这样给他系斗笠,手指不经意蹭过他耳垂,惹得他浑身一颤。
“我们得赶在天黑前过了饮马河。”李柘说。
谢晗点点头,翻身上马。
马蹄扬起尘土,他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
北戎王城已经成了远处的一个黑点,可心里那个影子,怎么反而越来越清晰了?
第二天,天气更加炎热。
李柘金贵,换乘了马车。
谢晗依旧骑马,却没想到马蹄扬起的沙尘扑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抬手抹了把汗,余光瞥见身后那辆华贵的马车,李柘正掀开车帘,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阿璧,日头这么毒,还是进马车来吧。”李柘的声音顺着热风飘过来,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
谢晗攥紧了缰绳:“不必了,属下骑马就好。”
马车里传来一声轻笑,帘子晃了晃,李柘的脸隐没在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