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门扉合上的轻响刚落,谢晗紧绷的肩线终于松懈下来。他缓步移至窗前,指节在窗棂上轻叩三声——两短一长,是和方琪约定的暗号。
片刻沉寂后,窗缝中探入一只瘦小的手。那身影如夜猫般灵巧地翻入室内,落地时竟未发出一丝声响。
“小的是方大人派来的。”少年压低嗓音,“方大人在城郊金乌山庄等您,请尽快过去。”
谢晗点头后,少年便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室内重归寂静。谢晗将烛芯剪至最暗,青白的月光透过窗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窗外,北戎王宫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他必须尽快行动,拢青手中的秘密关乎重大,而此刻他身在北戎,孤立无援。
谢晗眼神渐沉。方琪冒险传讯,必是情况有变。但李松的眼线遍布王城,要如何避开监视前往金乌山庄?
他的目光穿过窗棂,落在不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府邸上,正是白日里那个色胆包天的巴赫拉宅院。
那金牙武官的府邸与驿馆仅一墙之隔,此刻还能听见里头传来歌舞喧嚣。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等贪图享乐的北戎官员,府上必定藏着不少见不得光的密道。既能方便自己寻欢作乐,又能随时逃命。谢晗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窗台,一个大胆的计划渐渐成形。
待巴赫拉独自进得内室,谢晗取出一张字条,用茶水在背面写了几个隐形的字。他轻轻推开窗,将字条折成纸鸢,借着夜风精准地送入巴赫拉内室中。
不到半刻钟,巴赫拉府的后门悄然打开。谢晗如同鬼魅般穿过两府之间的阴影,刚踏入院墙,就被一双带着酒气的大手拉住。
“谢大人终于想通了?”巴赫拉的金牙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谢晗压低声音:“李松派人十二时辰监视,我连买些特产都难。听说千户长府上有条密道……”
巴赫拉得意一笑,借着搀扶的动作在谢晗腰间摸了一把:“跟我来。”
两人贴着墙根前行,经过一处假山时,巴赫拉按下隐藏的机关。石门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谢晗正要进入,忽然感觉后颈一凉,有人在暗处盯着他们。
他猛地回头,正好捕捉到二楼窗口一闪而逝的玄色衣角。李松果然在监视,但隔着这么远,应该看不清他们的去向。
“快走。”谢晗推着巴赫拉进入密道。
地道里又潮又闷,巴赫拉举着的那盏破油灯晃得人眼晕。
这家伙走两步就要回头瞅一眼,那口金牙在暗处一闪一闪的,活像只不安好心的黄鼠狼。
“谢大人当心脚下啊。”他假惺惺地伸手来扶,身子却直往谢晗这边蹭。
谢晗往旁边一闪,手指已经摸上了刀柄。前头终于透进来点光亮,看来是要到头了。
钻出地道时街道自然喧闹。不远处停了辆破马车,车夫歪在车辕上睡得正香,呼噜打得震天响。
“您请。”巴赫拉掀开车帘的时候,那双贼眼还在谢晗腰上打转。
马车吱呀吱呀地碾过道路。走到第三个路口时,谢晗突然一个箭步上前,绣春刀“唰”地就架在了巴赫拉脖子上。
“改道。去金乌山庄。”
巴赫拉那副谄媚的笑脸顿时僵住了,随即露出暧昧的笑容:“谢大人这是何意?金乌山庄可是荒废已久的猎宫,深更半夜去那里,难道是要与我私会?”他色眯眯地凑近,“其实我府上就有上好的厢房……”
“再靠近一寸我就割了你的舌头。”谢晗刀锋一转,在巴赫拉下巴划出血痕,“去金乌山庄,现在。”
“好好好!”巴赫拉吃痛却仍不死心,一边吩咐车夫改道,一边偷瞄谢晗的侧脸,“谢大人何必动粗?你要去哪我都乐意奉陪……”
谢晗不再理会巴赫拉的调笑,专注地望着车窗外。远处山坡上,金乌山庄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方琪应该正在那里等他。
突然,一声尖锐的哨箭声划破夜空!
“不好!”谢晗猛地推开车门,只见山庄方向火光冲天。
数十名全副武装的骑兵已将山庄团团围住,而骑在最前面的,赫然是身着黑色官服的李松——他明明应该在驿馆休息的。
“看来谢大人的小情人来捉奸了?”巴赫拉嬉皮笑脸地凑过来。
谢晗二话不说,一记肘击重重打在巴赫拉肚子上。趁着巴赫拉痛得弯腰时,他迅速跳下马车,钻进了路边的树林。
树林里,一个穿着灰衣的人影快速靠近:“谢大人!”是方琪派来的侍卫,“快走!李松带着黑甲军把山庄包围了!”
刹那间,四周火把骤亮。谢晗这才发现,整条街巷早已埋伏着黑甲军。
“走!”谢晗向身后追兵猛地掷出三枚暗器,掩护灰衣人逃走。
身后传来李松的怒喝:“拦住他!”
箭矢破空而来,谢晗在屋脊间腾挪闪避。金乌山庄方向突然升起红色信号烟,方琪已经察觉危险开始撤离。谢晗心中一沉,转身朝反方向奔去,故意暴露身形引开追兵。
“谢晗!”李松的声音近在咫尺。谢晗回头,只见那人踏着飞檐而来,眼中怒火灼人。
一支冷箭突然从斜刺里射来,谢晗本能地挥刀格挡,却见李松身形一晃——那箭竟是冲着李松去的!
“小心!”谢晗脱口而出。
李松侧身避过,眼神复杂地看了谢晗一眼。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巴赫拉带着北戎士兵围了上来:“李大人,您的手下似乎不太听话啊!”
李松眼中杀意骤现:“本官清理门户,轮不到你插手。”话音未落,刀已出鞘,寒光闪过,巴赫拉喉间绽开一道血线,金牙随着喷溅的鲜血飞了出去。
巴赫拉的士兵顿时大乱。
谢晗趁机飞身跃入暗巷,却在转角被一股大力拽住手腕。李松将他狠狠按在墙上,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为了见方琪,你连命都不要了?”
谢晗直视他的眼睛:“下官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方琪的人正在撤离。
李松扣着谢晗的手越发用力,最终却只是冷笑一声:“你以为方琪能带着拢青逃多久?”他甩开谢晗,“滚回驿馆,明日若敢踏出房门一步,我就剁了那沙弥的双手给你下酒。”
谢晗看着李松拂袖而去的背影,摸了摸袖中不知何时多出的纸条,上面写着和方琪联络的方式——通过在特定的墙壁上画特殊的符号。
他望向金乌山庄方向渐熄的火光,知道方琪已经安全撤离,放心下来。
翌日清晨,李松带着谢晗入了王庭。
晨雾还未散尽,宫门前已候着十余名官员。为首的左大臣杰米快步迎上,竟先对李松行了个夏国拱手礼。
“御史大人昨夜休息可好?”杰米满脸堆笑,眼角皱纹挤作一团,“大汗特意命人备了夏国新茶。”
谢晗暗自诧异。北戎左大臣何等尊贵,此刻却像个殷勤的客栈掌柜。
更奇怪的是,昨夜李松杀了巴赫拉,那些北戎官员非但不恼,反而纷纷夸赞李松风度翩翩。
正寒暄间,宫道尽头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只见北部落使臣哈曼率领十余名亲卫策马而来,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片泥水,险些泼到几位文官身上。
哈曼勒马停在阶前,居高临下地睨着谢晗,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夏国怕是没落了,连小白脸都能当锦衣卫指挥使?”
话音未落,谢晗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右手如闪电般扣住哈曼坐骑的缰绳。他手腕一抖,那匹战马竟被带得前蹄腾空,发出惊恐的嘶鸣。
哈曼猝不及防,狼狈地从马背上滚落,重重摔在泥水里。
“哈曼大人当心。”谢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北部落的马术,似乎还欠些火候。”
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谁也没想到看似文弱的谢晗,竟有这般身手。那匹被制服的战马此刻温顺地站在谢晗身侧,仿佛认了主一般。
哈曼从泥水中爬起来,脸色铁青。他刚要发作,李松已经缓步走到谢晗身旁,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袖:“北部落的待客之道,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他目光扫过哈曼沾满泥水的锦袍,“不过哈曼大人这身打扮,倒是比方才顺眼多了。”
哈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再不敢出言不逊,只能灰溜溜地退到一旁。
杰米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来,再次开口吹捧李松,众人正要附和,一声尖锐的冷笑突兀地刺破了这和乐的氛围。
北部落的东领主白玛抱着胳膊往栏杆上一靠,那柄金刀鞘在太阳底下晃得人眼晕。“咱们王庭什么时候改成夏国行宫了?”
他刻意拖长的尾音在殿前回荡,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北戎的雄鹰,如今倒学会对着外人摇尾巴了?”
空气骤然凝固。
杰米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偷瞥李松的眼神活像只受惊的兔子。谢晗敏锐地注意到,李松把玩玉佩的指尖微微一顿,随即绽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