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掌心的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优柔寡断了?为一个曾经将他当作棋子随意摆布的人牵肠挂肚,简直是......
  谢晗忽然嗤笑出声,笑声在空荡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松开手指,看着掌心里的指印,仿佛这样就能证明方才那一瞬间的动摇不过是错觉。
  “为李松担心……不过是职责所在罢了。”他整理好衣领,茶水倒映出他眉眼冷峻,看不出半点破绽。
  马车突然急停,惯性让他险些撞上车壁。外头传来车夫的惊呼:“对面来车了!这窄道如何错得开?”
  谢晗皱眉掀帘,只见前方十丈处,两辆玄漆马车正堵在转弯的隘口,车辕上挂着的青铜宫灯在风中摇晃。
  谢晗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让路。”谢晗跳下马车,他按着腰间绣春刀向前走去,却在看清对面车驾纹饰时骤然僵住——这不是普通仪仗,而是李松的贴身车驾。
  对面车帘微动,那个熟悉的身影,此刻正朝他走来,一袭月白夏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谢卿这是要去哪儿?”李松来到他面前,声音带着惯常的漫不经心,“栖梧山庄的冰酪不够消暑么?”
  谢晗胸口发闷。他设想过千百种追上李松后的情形,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蝉鸣聒噪的午后。
  更没想到,见到他的瞬间,那股无处发泄的怨气竟化作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殿下不是去北戎探望赛罕大汗?”他故意咬重“探望”二字,“怎么才到雁门关就折返了?”
  李松轻笑一声。
  “若孤说是专程回来逮某个擅离职守的指挥使,谢卿信不信?”
  热风拂过两人之间的空隙,谢晗看着李松被晒得微微发红的后颈,忽然注意到他衣领处有一道新鲜的擦伤——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的痕迹。
  “殿下受伤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语气活像个......关心则乱的旧相识。
  李松眸色一暗,突然抓住他手腕,带着他上了东宫的马车。他掌心滚烫:“你以为北戎是什么地方?赛罕大汗病重,各部势力都在等着咬下第一口肉,你单枪匹马闯进去,是嫌命太长?”
  谢晗后背紧贴着冰冷的车壁,身前却是李松滚烫的胸膛。这距离太危险,近得他能数清对方睫毛投下的阴影。
  “北戎算什么?”谢晗冷笑,故意抬膝顶在李松腿间,“殿下去得,我就去不得?”
  李松呼吸一滞,却纹丝不动:“你如果非要去,”他忽然俯身,唇几乎贴上谢晗的耳垂,“就跟我一起去。”
  温热的气息扫过耳廓,谢晗浑身绷紧,他猛地偏头避开这暧昧的接触:“所以殿下专程折返,就是为了接我?”指尖抵住李松胸口狠狠一推,“怎么?怕我抢在你前头找到拢青?”
  “怕你死。”李松突然掐住他下巴,“罗拉王子死在边城,你以为北戎人会放过边城来的官员?”
  谢晗瞳孔骤缩。他当然记得那天,李松的剑刺穿罗拉王子咽喉时,鲜血溅在他脸上还是温的。
  “松开。”他寒声道,“我答应跟你同行,但别想限制我行动。”
  李松低笑一声,非但没松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将他腰间的绣春刀抽走:“可以。但你的刀,归我保管。”
  车厢里空气陡然凝滞。谢晗盯着近在咫尺的唇瓣,突然有种咬上去的冲动——不是亲吻,是撕咬,最好能尝到血的味道。
  “随你。”他猛地别开脸,“反正我想杀人的时候,从来不用刀。”
  李松闻言大笑,终于退开半步。阳光从车帘缝隙漏进来,照见他眼底翻涌的暗色:“那这一路,孤可要好好领教谢大人的身手了。”
  第60章
  北戎的风沙刮得人脸生疼。
  谢晗勒住缰绳, 眯着眼望向远处巍峨的王庭。
  黄沙漫卷中,那座由巨石垒成的宫殿宛如一头蛰伏的猛兽,随时可能暴起伤人。
  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绣春刀, 却摸了个空。那把御赐的宝刀,此刻正挂在李松的马鞍上。
  “缇帅可是在寻这个?”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李松策马上前, 玄色官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那柄绣春刀,刀鞘上暗纹流转, 映得他眉眼如画。
  谢晗抿唇不语。
  七日前离开夏国边境时,这位太子殿下便以“不限制他自由活动”为条件,收了他的兵器。
  “殿下多虑了。”谢晗淡淡道,“下官此番随行,不过是奉皇命护卫。”
  李松眸色一暗,忽然倾身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谢晗耳际:“缇帅,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何而来?”
  谢晗心头一跳。方琪该不会已经暴露了吧……
  “大人!北戎礼官来迎了!”
  随从的喊声打断了二人私语。只见一队北戎骑兵疾驰而来, 为首者身着锦袍, 腰间金刀晃得人眼花。
  “夏国御史远道而来,有失远迎!”那北戎官员翻身下马,行了个不甚标准的礼,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谢晗,“这位大人面生得很, 不知如何称呼?”
  谢晗正欲答话,李松已横马挡在他身前:“这位是我大夏锦衣卫指挥使谢晗。阁下是?”
  “巴赫拉,大汗帐下千户长。”那官员咧嘴一笑, 露出一口金牙,竟绕过李松径直走到谢晗马前,“久闻谢指挥使’玉面修罗‘的威名, 今日一见,果然……”
  “巴赫拉大人。”李松声音陡然冷了下来,“本官奉旨探望赛罕大汗,不知何时能入王庭?”
  巴赫拉这才不情不愿地退开两步:“御史大人莫急,大汗病中不喜打扰,还请先在驿馆歇息。”说着又朝谢晗挤眼,“谢大人若有兴致,今夜城中有篝火宴,在下愿作向导。”
  谢晗尚未回应,忽听“铮”的一声,李松竟拔出了他的绣春刀!
  寒光乍现,刀尖直指巴赫拉咽喉。
  “李松!”谢晗厉声喝道。
  四周北戎骑兵顿时刀剑出鞘,气氛剑拔弩张。
  巴赫拉不知道夏国太子的名讳,哈哈大笑,抬手示意部下收刀:“李大人好大的火气!不过是一句邀约,何必动怒?”
  李松手腕一抖,刀锋在巴赫拉颈间划出一道血痕:“本官的人,不劳费心。”
  谢晗瞳孔骤缩。
  李松这一句“本官的人”,等于将他与夏国御使的关系昭告北戎众人。
  这疯子到底想干什么?进城前,他们已经说好公事公办了。
  巴赫拉摸着脖子上的血痕,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却很快又堆起笑容:“原来如此,是在下唐突了。”他翻身上马,“驿馆已备好,诸位请随我来。”
  待北戎人走远,谢晗一把扣住李松手腕:“你疯了?在王庭门口对北戎官员动刀?”
  李松反手握住他:“怎么,缇帅心疼了?”他贴近谢晗耳畔,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别忘了,你的刀在我手里。你的人……也该在我手里。”
  谢晗猛地抽回手,胸口剧烈起伏。他早该知道,李松带他来北戎就没安好心。什么收缴兵器,分明是要断他手脚!
  “李大人,”他一字一顿道,“这里是北戎。”
  言下之意,你李松再嚣张,也压不过北戎大汗去。
  李松却笑了,那笑容让谢晗后背发凉:“好啊,那咱们就看看,在这北戎王庭,是北戎大汗管用,还是我的刀快。”
  入夜后,谢晗独自站在驿馆窗前。
  北戎的星空格外低垂,仿佛伸手可摘。他摩挲着空荡荡的刀鞘,思绪万千。
  方琪的密信上说得很清楚,拢青已被安置在安全之处,不会贸然行动。
  那小沙弥手里握着的秘密,足以让李松万劫不复。可要接应他,没有兵器怎么行?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谢晗头也不回:“殿下深夜造访,不合礼数。”
  李松反手关门,将一物抛了过来。谢晗下意识接住,竟是他的绣春刀!
  “明日赛罕大汗召见,”李松倚在门边,月光描摹着他精致的轮廓,“你佩刀随行。”
  谢晗心头警铃大作。李松何时这般好说话了?
  “条件?”
  李松轻笑:“我要你当着北戎众人的面,承认是我的人。”
  谢晗猛地抬头,正对上李松幽深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的情绪让他心惊,占有欲,执念,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痛楚?
  “李松,”谢晗缓缓拔刀出鞘,寒光映面,“你究竟想要什么?”
  刀光中,李松的表情有一瞬的脆弱,转瞬又恢复成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想要的一直很简单……”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夜枭啼叫。
  谢晗眼神微动。是方琪的暗号!
  李松似乎也听见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谢晗一眼:“夜已深,缇帅早些休息。”说罢转身离去,却在门口顿住,“对了,不管是在北戎还是夏国……别让我看见你和别的男人单独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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