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滚开……”分开时谢晗喘着气骂,“不属狗,属狗皮膏药吧?”
  李屿淮扯开衣领,露出更多肌肤:“不是要给我擦药?”
  烛火下,谢晗看清了他背上交错的棍棒痕迹。药膏抹上去时,李屿淮肌肉明显绷紧了。
  “活该。”谢晗又骂,手上力道却放得更轻,“堂堂校事被当采花贼打,传出去……”
  “传出去也是你谢大人的功劳。”李屿淮突然转身,逼近他,“现在……该算算账了。”
  谢晗挣了半天,终于挣开:“我这是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李屿淮冷笑一声,正要再逼近,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谢晗?你在里面吗?”方琪的声音由远及近。
  谢晗脸色骤变,一把拽住李屿淮就往衣柜里塞:“不想闹出人命就老实呆着!”
  李屿淮刚要反抗,房门已被推开。
  方琪站在门口,月白长衫沾满泥灰,手里还提着工具箱。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谢晗凌乱的衣领上。
  “刘大婶家的屋顶修好了?”谢晗强作镇定,却下意识摸了摸颈侧的红痕。
  方琪放下工具,缓步走近:“修到一半,听说赵府抓了采花贼……”目光扫视屋内,“听说贼人已经逃到这里了?”
  衣柜里传来一声轻响。方琪眼神一凛,猛地拉开柜门——
  李屿淮抱臂靠在衣柜里,衣襟大敞,笑得挑衅:“方公子,好巧。”
  空气瞬间凝固。方琪抄起工具箱里的榔头就砸,李屿淮侧身避开,木柜被砸出个窟窿。
  “住手!”谢晗横在两人中间,“方琪,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方琪声音发抖,“解释你为什么和这个采花贼躲在客栈?还是解释你脖子上的痕迹?”
  李屿淮突然从后环住谢晗的腰:“不如解释解释,你夫君知不知道你后背那颗红痣?”
  “够了!”谢晗挣开两人,“方琪是我明媒正娶的夫君,李屿淮你……”
  “夫君?”李屿淮冷笑,“那他敢不敢说说,三年前寒潭边发生了什么?”
  方琪脸色煞白。谢晗敏锐地注意到这个变化,心头突然涌上不安。
  “谢晗,”方琪突然握住他的手,“我们回家。”
  李屿淮一把拽住谢晗另一只手腕:“想清楚,谢晗。”声音低得只有他们能听见,“你当真要跟这个骗子走?”
  谢晗看着方琪满是泥垢的指尖,又看看李屿淮渗血的伤口。三年来第一次,那些破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寒潭、毒箭、还有...方琪端来的那碗安神汤。
  “我……”他喉结滚动,最终轻轻抽回被李屿淮握住的手,“方琪,我们回家。”
  李屿淮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他退后两步,突然大笑:“好,很好。”转身从窗口跃出前,最后看了谢晗一眼,“记住你今天的选择。”
  夜风卷着血腥气灌进来。方琪想要拥抱谢晗,却被他避开。
  “谢晗?”
  “先回家。”谢晗弯腰捡起地上那瓶金疮药,攥得掌心发疼,“我们……好好谈谈。”
  第15章
  那晚的谈话最终不了了之。
  方琪端着茶盏的手很稳,说辞和三年来如出一辙:“你就是谢晗,不是什么成璧。三年前寒潭那次,是你追捕北戎探子时中的箭。”
  谢晗摩挲着玉佩没吭声。这故事他听了太多遍——指挥使贬官养马,冒险立功却遭暗算,寒潭重伤失了记忆。
  “那安神汤……”
  “药材都是太医开的。”方琪突然咳嗽起来,袖口沾了药渍,“你若不信,明日我当着你的面熬。”
  窗外更声响起时,谢家二老闻讯赶来。谢母一进门就搂住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儿啊……那杀千刀的李屿淮,当年要不是他……”
  “娘!”
  谢父急忙打断,布满老茧的手却抖得厉害,“晗儿刚醒,别提那些糟心事。”
  谢晗看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胸口突然发闷。向来严厉的父亲何时这样小心翼翼过?
  “李屿淮他……”谢晗刚开口,母亲就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儿啊,你当年浑身是血被人从寒潭捞出来……”眼泪砸在他手背上,“娘差点就……”话没说完便泣不成声。
  谢晗下意识拍着母亲佝偻的背,又瞥见方琪悄悄抹了下眼角。
  夜深人散后,谢晗独自坐在廊下。他把玩着金疮药的瓶子,懊恼自己轻信了李屿淮的话。
  那夜之后,李屿淮额角的淤青还未散尽,却已如常出现在隐锋营。
  值勤的小兵远远望见那道玄色身影,手里的长枪差点脱手——几日前校事大人被当采花贼痛打的传闻,早已在军营里传得沸沸扬扬。
  “李、李校事……”小兵结结巴巴地行礼,目光不自觉地往他额角瞟。
  李屿淮随手将马鞭抛给他,玄色劲装下摆还沾着晨露:“谢大人在营里?”
  “在的在的!”小兵忙不迭点头,又忍不住多嘴,“不过谢大人今早脸色不太好,怕是……”话未说完,李屿淮一个眼风扫来,小兵顿时噤若寒蝉。
  只见校事大人慢条斯理地整了整护腕,唇角勾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再让我听见半句闲话……”小兵缩了缩脖子,突然觉得脊背发凉。
  营帐内,谢晗正对着案上摊开的文书出神。连日的阴雨让旧伤隐隐作痛,他揉了揉肩膀,忽听帐外传来脚步声。
  帐帘被掀开的瞬间,晨光勾勒出男人挺拔的轮廓。
  李屿淮逆光而立,额角的淤青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却丝毫不减周身锋芒。
  “谢大人在忙什么?”他开口便是这么一句,仿佛那夜的决裂从未发生。
  谢晗把笔放下:“你来干什么?”
  李屿淮不答,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营门前,“你说,我将你的营房门改成两尺高,如何?这样,不管谁来见你都得低着头,跪下来。”
  谢晗当他又在发疯,嘲笑道:“两尺?若真改成了两尺,按照你的身量,便只能爬着来见我了。”
  本以为李屿淮会因此动怒,却见他十分赞同道:“只要是来见你,用爬的我也愿意。”
  “……多谢李校事抬爱。若是我的营房修建在悬崖边,我倒是很乐意您爬出去。”
  爬出去直接摔死。
  李屿淮低笑一声,靴尖踢了踢地上的炭盆:“这破营房连个炭火都不够旺……”突然俯身撑在案几上,“不如我让人给你换个地方?”
  “不必。”谢晗往后一仰,“李校事要是闲得慌,不如去校场跑两圈。”
  “跑圈多没意思。”李屿淮指尖划过案几边缘,“我倒是想……换个方式运动。”
  谢晗抄起砚台就砸:“滚!”
  李屿淮接住,砚台里的墨汁半点没洒:“脾气这么大……”
  突然瞥见谢晗案几上摆着个崭新的青瓷药瓶。他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受伤了?”
  “关你屁事。”谢晗一把将药瓶扫进袖中,耳根却悄悄红了。这瓶金疮药是他找军医配的,就为李屿淮上次被当成采花贼落下的伤。
  李屿淮瞧他这副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故意板起脸:“本官今日来,确有要事相商。朝廷有意在西且弥推广汉学……”
  话音未落,谢晗猛地拍案而起。边关谁人不知,西且弥各族最忌讳汉化之事。当年为着一本《论语》,就闹出过人命。
  “免谈。”
  “由不得你。”李屿淮转身往外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指了指他案上的文书,“那份军报写错了两个地方。”
  门关上后,谢晗低头看那份被墨迹污染的军报——李屿淮说的没错,确实有两处纰漏。
  窗外传来值勤小兵的哀嚎:“李校事!属下真的知错了!”
  谢晗垂眸不语,手中的笔尖却不受控制地在文书上反复描摹着某个名字——就像他总是无端想起那晚李屿淮临走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最终,他还是回绝了校事府的邀约。
  几日后,公署。
  “谢老弟,最近怎么总绷着张脸?”孟叶搓着手凑过来时,正看见谢晗在帐前擦拭佩剑。锋刃映着寒光,照得他眉眼愈发冷峻。“底下那些新兵蛋子,都快被你吓得尿裤子了。”
  谢晗手上动作没停,剑刃在油布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挑拨他和方琪关系的李屿淮。想到那天方琪失落的模样,他手上力道又重了几分。
  “没事。”谢晗把剑插回鞘里,金属碰撞声格外清脆。
  孟叶一把揽住他肩膀:“走走走,哥带你去喝两杯。”刚出军帐就撞见高彦杵在门口,活像根木头桩子。
  高彦这次倒是学乖了,恭恭敬敬地行礼:“谢大人,主子请您去校事府议事。”
  “不去。”谢晗头也不抬,径直往马厩走去。
  “谢大人!主子特意嘱咐……”高彦急得直搓手,小跑着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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