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从没和谁通过信啊。再说她一个孤女,有谁会想到给她写信?
  拿到信封,上面熟悉的字迹却让她心头一跳。
  她见过这个字,飞逸隽永,在邺州的别院里,这人就是用这样的字迹为她起稿了送往宣王府的密信。
  她的脑子已经好几日没有停歇过,一刻不停地想着赵都云的盘算和自救的计划,可才见到这个字,连日疲惫忽然如潮水一般向她涌来。忽然有酸酸的委屈涌上眼睛。
  她吸了吸鼻子,颤抖着手打开。
  信中说他面圣出了意外,如今困在一方小院里,字里行间却没有自艾。问起她怎么样,玉春楼可还安全,虽然自己脱不开身,已经想了办法请人去帮她。
  看到最后,见他惆怅写道,只可惜连父亲也见不得,否则可以早早地提出他准备成婚之事,让家中预备起来。
  她皱着眉看完最后一句话,嘴角微扬了下,随后是复杂的神情。
  随手撕下半张纸回信,内容简短生分:
  我的家事既与北瑛王府无关,你我实再无成婚的必要。去日不可止,来日犹可喜。祝好,不必再来信。
  晚膳时分范守一来送饭,最开始给边青昙单独预备的一层食盒,如今变为了三层。
  茗琅不多客气,接过去还夸赞,“姐夫辛苦了,一个会做饭的男人能给女人带来福气。”
  虽说她年轻时与边青昙疏远,正是以为边青昙抢走了她接近范守一的任务。但如今看来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茗琅进了玉春楼,也自觉称得上是好境遇。因此过去的事早就揭过。
  范守一对这种夸赞,很是惶恐,讷讷地退到一边,直到边青昙上前和他讲了两句话,他惊骇问了声决定了吗,边青昙看了一眼谢辛辛,点点头。
  次日,便传来了宣王爷薨逝的消息。
  亲王薨毙乃是大事,从莲州一路轰动到云京城,可偌大的宣王府连个执掌丧仪的男人都没有,唯一的男丁还在云京,快马加鞭也得二日后才能赶回。宣王妃虽悲痛,但也扛起了一个家。宣王府之大小决策,忽然就落到了王妃的头上。
  可莲州一个小城,死了个王爷,除了三十日内不得歌舞,其余对百姓的日常生活似乎没什么影响。影响最大的,还是身处云京的赵都云。
  才当个了半个月的云顺郡王,朝廷的圣旨都拟到一半了,家父忽然没了。皇上转眼变了话头,在这垂拱殿上深表痛心,那么丧仪喜事总不好一起办吧?云顺郡王的封爵仪式只好暂延。
  这一延,赵都云再想建自己的府邸,可就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偏偏他又有许多不便张扬的秘密,最好能在一座自己的府中,不露声色地进行他的大计。
  得到消息的赵都云,癫狂有加,不知摔了多少酒坛子,摔得京中盛传他是个大孝子,因亲父薨逝悲伤过度,难过得疯了。焉知他实际上是气得牙痒?
  “这算得好好的,范守一怎么做的事?”赵都云自言自语,“……老东西病得起不来,我替他充宣王府的门面。等我有了郡王府,再从自己的封地起势。如今这一拖是不成了……”
  侍卫见他疯,只敢远远地劝,“郡王爷,您节哀。今日快马加鞭,还能赶回去奠仪。”
  赵都云咬牙切齿:“自然,自然要快马加鞭。兵马都尚在莲州……既然老东西死了,我便不等了,最迟立冬,便要揭竿!”
  待他告假一路紧赶回了莲州,第一程却没有去灵堂,而是去了范家的医馆。偌大的仁宁堂,竟然走空了一般,只剩三两伙计,这几人见赵都云一身素服,来势汹汹,一齐地先跪下再说。
  赵都云含着怒意:“范守一呢?”
  伙计忙答:“近日范医师都不坐馆诊病,好像,好像……。”
  赵都云靴子停在这人的面前:“吞吐什么,说。”
  伙计道:“日前看范医师收拾行囊,说要去看望远方的表亲,待大伙儿反应过来的时候,不仅范医师走了,范府上大大小小,好像都无影无踪了。”
  显而易见,跑了。
  赵都云骂了两句,一脚踹倒了医案,却有一张纸摇摇晃晃从医案上落了出来。
  “世子殿下,令尊之事多有得罪。欲知其故,可寻玉春楼的谢小掌柜,一问便知。”
  第73章 赴杀机
  想到赵都云或许会亲自前来,谢辛辛先拜托穆娘子将边青昙带走,起码不要让赵都云见着她们共处一室。
  她这些日子,身体远离了生意,脑袋却是一刻不停歇。在这大牢终于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了佘半仙所说“牢狱之灾”之事。
  如今不正是应验了?
  佘半仙临终前,分明是想说这灾祸与宣王府有关,他一定知道内情,却被赵都云的人灭了口。
  可他最早提起牢狱之灾几个字,是在八月初,她初次被郭知州找上之事。如今眼看就要冬天,他这个假道士,是怎么在八月初便算准此事的?
  她不信卜算神通,若要论,便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如今入狱,也早在赵都云的计划之中。
  思及此,冷不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原来自己为报仇苦苦沉浮,最终竟然全在赵都云的圈套里。无缘无故的,赵都云为什么早早就有让自己进大狱的打算?
  这件事想不通,但另一件事却依稀有所眉目。佘半仙既然是宣王府的人,甚至看透这种隐秘的内情,自作聪明地说了出来,那么郭知州提供给自己的条件,佘半仙定然会转告给赵都云。
  也就是说,赵都云一早就知道自己要寻仇人,看卷宗,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佘半仙偷换卷宗之事。
  事到如今,谢府当年一把火成了灰,若再说和赵都云没有关系,实在说不过去。
  真相呼之欲出,她只恨自己想通的太晚。
  她将边青昙交到穆娘子手上,深吸一口气,“穆娘子,此事就交给你了。”
  没过多久,就有狱吏齐声跺着脚步来给贵人开道。
  大牢里的人从没想过,女监里还能来这样金尊玉贵的男人。哪怕一身素服,依旧是贵气夹着冷意,像一阵不由分说的风,气势汹汹地停在谢辛辛面前。
  没得到该有的“迎接”,赵都云不耐地踢了一脚牢门。见到多日不见的美人儿,却连称呼也懒得叫,“父王的事你知道了吧,别告诉我是你干的。”
  隔着栅门,谢辛辛才发现他似的,问了声,郡王爷安。便从阴影处走进摇摇的油灯下。
  赵都云一定神,看清这一间房里只有她与茗琅。想必茗琅早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倒戈了。既然都知根知底,那么说话也不用避人了。
  赵都云道:“你别叫我郡王,若非父王无辜薨逝,横生枝节,我这几日就要册封了。如今范守一没了影踪,却让我来找你,你说说,为什么?”
  谢辛辛道:“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你如今是云顺郡王了,是喜事啊,我确实在牢中才听说的。”
  装的倒是玉洁冰清。赵都云在心底冷哼。
  这些天他谋划大事,没能分神理会这小伢,就这么一会儿,竟然被她算计到自己亲爹头上了。赵都云气得发笑,“倒被你三年的蛰伏给骗了,早该知道你不是安分之人。我只是不懂,你是怎么串通范守一的?若论金银,你能给的,我赵都云有什么给不了?”
  谢辛辛低头,“郡王在说什么?仁宁堂我去过几次,只是看病,和范医师不相熟。我在大牢里,哪有这样通天的本事?郡王错怪我了,宣王爷薨了,我心里也难受的很。”
  眼前人乍然这么乖顺,倒把赵都云唬愣了。是啊,她说的也有道理。到底还是一个小女子,做生意的时候再威风,还不全在自己的股掌之间?更何况宣王爷和她无怨无仇,她有什么理由害他?
  可是陆清和呢?他分明让谢辛辛下药,再找人杀了他。陆清和是怎么活过来的?
  赵都云冷静下来,从怀中抖落一张信纸:
  ……欲知其故,可寻玉春楼的谢小掌柜,一问便知。
  赵都云向下睨着她,“范守一医治不当,致我父王过世,我去仁宁堂捉他,却发现了他留在仁宁堂的信。谢辛辛,这你又怎么解释?”
  谢辛辛也很惊讶,捂嘴呀了一声:“莫非……”
  没等赵都云说完“莫非什么”,谢辛辛猛然屈膝跪了下来,引得茗琅也随她跪下了。
  谢辛辛凝重道:“郡王,宣王爷的死,或许真的与我有关。”
  这是承认了?赵都云蹙眉,又觉得不对,“什么叫‘或许’?”
  谢辛辛一眨眼,说出了她提前编好的一番话。
  “那日我楼中歌舞的女伎忽然头晕,我去仁宁堂替她拿些治头风的药材,仁宁堂却说范医师不在。”
  “我见他医案上有现成的药方,伙计说是治宣王爷的头疼病的。我想着一样是头疼,就让伙计给我照样抓了一副,期间我嫌伙计动作慢,自己动手拿了几味药。”
  “怎知我还没回到玉春楼,范医师却匆匆追来,拿另一副药换走了我手里的药包,说伙计不懂事,弄错了,给宣王爷的药不是治头疼的。既然他带了药来,我也没介意,拿了新的药回了酒楼。如今回忆起来,范医师拿了我原来抓的那副药,确是往宣王府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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