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马南春拧着眉:“听不懂。”
  谢辛辛继续道:“女子对郎君的情意固然重要,但情意终有消散时,多学一门傍身的手艺,也是给自己找个兜底。”
  “女子嫁人后,纵然家中再美满,也是终日为夫家操持。和我们的工作有什么区别?为宣王府做事,纵得宣王府一时供养,哪日世子将我们一脚踢开,我等又何去何从?”
  马南春一愣:“世子不会……”
  谢辛辛觑了他一眼,真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就算再是个木头,难道没看到茗琅遭遇了什么?”
  “什么?”马南春被她说得懵了,“世子殿下的确曾说,若发现你有二心,就取茗琅的性命。可最后茗琅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况且据我所知,茗琅在世子府中金屋藏娇,锦衣玉食,不曾短她什么。”
  “金屋藏娇?”谢辛辛气笑了,“你来茗琅房外等我们,我好好让你看看什么是金屋藏娇。”
  说着,叫了一声茗琅,两个姑娘私语一番,茗琅兀然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才随谢辛辛走开了。
  马南春只觉得一头雾水,犹豫再三,还是向厨傅们告了歉,往院子里茗琅的住所走去。
  茗琅的房间掩着门,马南春本是暗探,此时警觉,不由得抱上了剑。
  踌躇着要不要推门而入,却闻内中透出淡淡的闺房香气,手碰到门缘,还是敲了敲门。
  茗琅的声音传出来:“进来吧。”
  马南春道:“女子闺房,不便擅入。”
  茗琅呸了一声:“啰嗦什么,进来!”
  马南春顿了顿,自言自语说了声唐突了,一推门,眼前一道烟色纱帐,帐后却是香肌玉骨。
  茗琅褪去半个外衫,挽起半只袖子,藕白的胳膊上淤红一片,即便隔着帐子仍是触目惊心。
  马南春惊得别过脸去,却听茗琅笑了一声:“这才看到哪儿,我身上也有,你要看么?”
  马南春一迭声叫着不必,慌称道:
  “茗琅,你是世子的人,我怎可冒犯。”
  谢辛辛冷笑一声:“你们这些人到底有完没完?”
  “一会说我谢辛辛是赵都云的人,一会儿又说茗琅也是赵都云的人,你们口口声声就将别人像个物件一样划分好归属,可曾问过我与茗琅的意见?”
  马南春本就不擅口舌,这会儿被噎得讪讪,只能说一句抱歉。
  茗琅接着道:“我才不想当谁的东西。掌柜的将三拱月桥那儿的胭脂铺子给了我,以后我便守着谢家的店,再不会回王府了。”
  马南春这才有些明白:“原来你不喜欢世子殿下?”
  这同一个府里出来的,怎么笨成这样?茗琅几句话了解了马南春的性子,反而不生气了,只觉得他好笑,索性撩开帐子去,把青青紫紫的胳膊伸到他眼前,叫他避也避不开眼睛。
  “马南春,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就是你说的金屋藏娇?”
  马南春吓得把剑丢了捂住眼睛,从指缝里看她那不成样子的胳膊:“快穿上!”
  茗琅觉得奇怪。听说马南春也是府中当暗探培养的孤儿,不和她们几个住在一处。瞧着比自己还年长些,怎么害羞成这样。
  茗琅披上外袍,问他:“你接任务,没近过女子之身?”
  马南春这才把手放下来:“我……我自成材,便被派往玉春楼卧底,不曾接过别的任务。”
  行吧,既然如此,茗琅也收起了捉弄人的心思。
  袍带一系,茗琅道:“掌柜的同我,没有要教你做人的意思。只是大家都是孤儿,那赵世子不是什么好人,我们两个不愿意瞒着你。是是非非,交由你自己定夺。”
  谢辛辛点了点头,等着马南春的应答。
  马南春转过身去,迟疑道:“可世子对我有恩……”
  言下之意,便是哪怕赵都云是个恶人,他也得报答恩情才行。
  谢辛辛忽然觉得马南春这思路有些熟悉。
  自己曾经不也是抱着这个心思,才替宣王府做事的么?
  它曾感恩赵都云在她谢家烧完了之后伸出援手,可最后却发现,也是赵都云在她谢家一案的卷宗上动的手脚。
  她忽然想到初见边青昙时,与她的对话。
  “不是我有意揶揄你,若是谁知道当初帮助自己的人,就是杀了自己全家的仇人,还能‘死心塌地’地替他干活,那得是什么度量?菩萨下凡不成?”
  这么匪夷所思的一句话,自己竟差点忘了!
  她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顾马南春,而是拉住茗琅问:“边青昙的家人怎么死的来着?”
  茗琅想了想:“我记得她说过,她母亲是过悲而死,父亲则是采药时死于毒蛇,可青昙似乎不信。”
  谢辛辛追问:“她为何不信,可有和你们说过?”
  茗琅道:“她说,他父亲擅药理,治过不少蛇毒之症。父亲去的山上有多药材,哪怕真被毒蛇咬了,也能替自己治疗。更何况衙门不让她看父亲的尸体,一定有问题。”
  马南春对青昙这个名字有些耳熟,隐约记得曾是王府婢女,后来嫁出了府,便问了一嘴:“怎么了?”
  谢辛辛却问他:“你父母是怎么死的?”
  马南春说不知,父母过世时自己尚不记事。
  谢辛辛又问:“茗琅,你爹娘……”
  茗琅答:“我娘生我时就难产没了,我爹是开船的,水路上蒙了难,船翻了,我爹也没活成。”
  谢辛辛顿感蹊跷:“什么船,走的什么航线,那时你多大,你可还记得?”
  茗琅说记得,说清了是个什么模样的货船,开的是去邺州的航线,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谢辛辛便道:“茗琅,你去替我打听边大夫生前接的最后一个病人是哪家哪个巷子。”
  “马南春,你随我去码头。”
  谢辛辛本打算自己去查一查茗琅父亲身死的真相,但转念一想,马南春最好跟着她亲耳听听才好。
  第67章 宫墙纪
  她们正要兵分两路,谢辛辛都走出两步了,马南春却站着不动。
  茗琅觉得这人有些意思,忍不住打趣他:
  “方才还怯得不敢进屋来,现下倒赖着我房里不走了?”
  被她一说,马南春双颊飞了点红云,只说等一等。
  就在自己衣袋里摸索了好一会儿。
  茗琅逐渐不耐,抿唇道:“婆婆妈妈的。”
  马南春终于摸着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握在手里往茗琅的掌心里一塞,含糊地说了一声:“这是活血化瘀的。”
  转头急匆匆地跟上了谢小掌柜的步子。
  茗琅怔在房里,将手中冰凉的玩意儿端在眼前一看,是一瓶小小的金创药。
  ……
  京中那边,大皇子承元是个贪玩的,难得身边有个俊美的少年郎,大吵大闹地要留赵都云在宫中。
  赵都云面上恭顺,心里实在厌烦得紧。在他看来,这个蠢钝的同龄人远没有陆景明来得有意思。
  无奈此人是自己亲选的权力跳板,仍是得自己呵腰哄着:“殿下的心意臣领了,只是臣家父重疾缠身,令臣时刻忧心,留在宫中没得让殿下也心烦。圣上常言百善孝为先,臣不敢不聆圣上教诲。”
  承元平日最腻嫌这种大道理,又不爱看人愁眉苦脸,还没听完他说什么,摆摆手就放赵都云走了。
  这云顺郡王的封号一有,虽能更扬眉吐气,但繁文缛节也多。这几日在云京,赵都云时不时就要上宫里请安问询,几乎没个得闲的时候。终于跨出了宫门,长舒一口气,就要吩咐:
  “去叫陆世子来陪我喝酒。”
  侍从有些为难:“这个点,陆世子怕是在练功呢。”
  赵都云道:“那又如何?算了,不如我提酒去找他。”
  赵都云不知道北瑛王府的规矩,别说陆景明和他手底下的兵,就是北瑛王,除非国宴,白日里也不会寻欢饮酒。
  但赵都云的手下知道啊,此刻只得委婉相劝:“陆世子什么脸面,也劳烦郡王亲自去见。依奴才之见,差人去将陆世子请来便好。”
  赵都云嗯了声:“有理。”
  就见有小厮匆匆地牵了马来,便顺□□待他:“将陆世子请来,说我今日得空,可共谋大事。”
  那小厮却不应声,反而慌里慌张地说:
  “郡王爷,有怪事!有怪事啊!”
  看赵都云面色不悦,就有随从上前先给这人来了一耳光:“好好说话。”
  “哎。”那小厮挨打还顾不上疼,神情仍似见了鬼一般,“徐明庚徐大人身边的线人来报,徐明庚今天见了先前死透了的那陆二公子。”
  赵都云眉间一蹙:“他可看仔细了?”
  小厮称千真万确:“他虽然不是徐大人贴身的奴才,但那日给徐大人送东西,走在徐大人和陆二公子的面前,就那么一臂的距离瞧得真真切切的,定是陆二公子没错。”
  “却听他说徐大人和陆二公子相谈甚欢的样子,似乎并未结下深仇大怨。他还想听他们说的什么,就被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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