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陈序青垂在左腿边的手机亮了亮,池宴歌看眼,收回目光。
  你要走?
  陈序青点点头:曹阿姨好像被他们带回村了,我今晚回去找她。
  池宴歌的五指在陈序青手心上停顿一秒,动手腕,拿起钥匙捏在掌心,钥匙上还有陈序青的余温。
  陈序青又补充说了句:月月的治疗费用先联系我就好。
  池宴歌垂下握紧车钥匙的胳膊,笑笑说:你还真是不怕危险,大半夜自己去村里,让阿姨知道真该来蓝山抓你回家了。
  陈序青看向垃圾桶,没吭声。
  池宴歌往前走半步身影压在陈序青跟前,稍稍歪头去看陈序青,很少显露疲惫地哑着声音问陈序青:所以你是有重要的人在蓝山吗?
  你呢?为什么来蓝山?
  陈序青转正目光看池宴歌,两人在这一刻都没有退让,都很想把对方眼里的想法看个明白。
  是池宴歌先退了回去,重新戴回温柔得体的面具,看陈序青的眼睛也不再有多余的动摇:我还是那句话,安全第一,当然我也尊重你的决定。
  我也还是那句话。
  陈序青肯定,我得回去,去帮曹春芳。
  池宴歌将手心里的钥匙打了个转,望向夜空高悬的银月:好,那我跟你一起去。
  她说完,目光冷然看陈序青,现在跟我回办公室拿包,我陪你一起去找曹春芳。
  不管陈序青是否答应,池宴歌先一步转身往心外中心走。
  陈序青愣了好一会儿,才急急忙忙跑在池宴歌身后。
  凌晨一点,陈序青扭头望在开车的池宴歌。
  灯影明明灭灭,照在池宴歌没有表情的脸上。
  第10章 n-夜车
  夜幕中的山峦拉成一条绵延不断的曲线。
  陈序青的电话铃声在她手中响起,池宴歌没看她,一副专心开车的样子,让陈序青准备说来电是谁的嘴巴闭了回去。
  下午趁曹月手术的时候,陈序青在微信里给呆在村里的制作组成员发消息,拜托她们帮忙看看曹春芳家是什么情况。
  现在回电的,是制作组中负责后期的许蕾,声音压得轻:序青你放心,曹春芳暂时没危险,就是那男的把她锁家里了,等明早我们叫上村里能帮忙的人再去看看。
  锁家里?
  陈序青捏紧身前的安全带,我今晚能赶回去。
  今晚吗?现在都凌晨了许蕾吃惊,那你跟李阿姨跑夜路可千万要注意安全!
  陈序青默默看池宴歌一眼,没跟许蕾解释:好,我们会注意的。
  挂断通话,许蕾看着手机屏幕觉得奇怪,司机李阿姨是非常热情的人,一般来说她们组里之间打电话李阿姨都会在旁边招呼两声。但刚才的通话中,李阿姨居然一声不吭。还有许蕾在电话最后好像听到一句模模糊糊又很年轻的女声曹春芳家里状况还好吗?
  夜越来越沉,车子走下国道进入狭窄的土路,银白色的月光与两束远照灯相融,像是一场沉默不语的哑剧对白。
  陈序青从一阵短眠中醒来,眼神失焦了片刻,她环视一圈最后看向扶着方向盘坐姿端正的池宴歌,恍惚间,通过眼前的池宴歌看到了过去的池宴歌。
  那个很久以前,深夜开车到机场接她回家的池宴歌。
  分别的这六年多,陈序青再没有知道更多池宴歌的消息,所以想想在她的记忆中也只能是六年以前的池宴歌。
  而现在,作为医生的池宴歌也好,偶尔不愉快却很快心情恢复正常的池宴歌也好。陈序青在想,池宴歌也该是觉得物是人非,不必再有过多怀念了。
  陈序青正没来由伤感着,车身突然发出嗒嗒嗒机械卡顿的响动,没一秒,车子自带的应测故障灯亮起车身也随之彻底停摆。
  整个人都吓清醒了。
  陈序青的背从椅背上离开,挺起身隔着玻璃去审视窗外,黑沉沉一片,除了后视镜里闪耀的车灯外空无一物。
  回过头时池宴歌在解安全带,看上去是准备下车检查情况。
  陈序青一把拉住池宴歌的手:这、这能随便下车吗?
  池宴歌有轻微的近视,半夜视疲劳没戴隐形只戴了副半圆边的黑框眼镜,在应急车内灯下的皮肤有种疲惫而病态的苍白。加上是刚做完一场复杂的手术,眼里几乎是没有精神的冷淡。
  看上去就应该拒绝池宴歌来这一趟的。陈序青心想。
  车内与车外的安静并无两异,安全带回弹发出咻的轻响,池宴歌一手没有反抗地被陈序青抓着。
  池宴歌随即露出的温和笑容,没说话,就让陈序青不好意思地默默松开手。
  车内灯光流连在池宴歌的眼镜、鼻梁、嘴唇上,池宴歌从容说:应该是之前检修没处理好,发动机还存在问题。
  那是不是要找道路救援?或者报修?
  池宴歌晃晃手机:嗯,我下车就是去做这个。
  黑漆漆乡间小道的四周只有高树和农田,陈序青脚踩在干掉的碎草上一时无言,没什么能帮忙的,只能安静听池宴歌打电话。
  嗯,这里的信号桩是
  池宴歌左右看看,没有,于是让陈序青去车上箱盒里拿手电筒,两人往前走一截看看。
  陈序青从驾驶座打开车门,身子前探,打开箱盒第一眼看见一盒香烟和一个打火机,她愣了愣才把香烟推开点,先拿起压在其下的绿色小手电筒。
  关箱盒前,陈序青又将香烟和打火机拿起放进裤子侧兜。
  池宴歌电话已经挂断了,人站在左侧车前灯前等待,陈序青默不作声将手电筒单手递给池宴歌,心被那盒香烟沉沉压着。
  两人并肩就着一束微弱的手电筒灯光向前走。
  刚才怎么找了那么久?
  池宴歌突然出声,陈序青神经跳了下:我不开车,也不太熟悉你车上的布局。
  是吗。
  池宴歌只看前方,还以为你看到了什么。
  没有。陈序青右手靠了靠装着香烟的侧包,车上有东西不能看吗?
  池宴歌不接话了,两人的脚步声细细碎碎,陈序青手心一直靠着腿边,要不要问池宴歌呢。
  在大三那年,陈序青想跟人学抽烟,结果第一口就被呛得难受放弃掉,朋友笑话她,顺手帮她把开过的香烟盒丢进摊在地上的行李箱中。
  之后被池宴歌发现的场景怪可怕的,也不是可怕,就是池宴歌皱眉问她是不是最近不开心的样子让她特别不知所措。
  陈序青按照当时池宴歌的逻辑推断,心里觉得,现在池宴歌工作压力这么大,有不开心的事情,或者突然喜欢抽烟也是正常的事情。
  反倒是这样偷偷把池宴歌的东西拿出来的她才不正常。
  走了好一会儿,池宴歌停在信号桩前举手电筒往上照光,口中轻念信号桩上的标记。
  不吭声好久的陈序青声音响起:池宴歌
  池宴歌握着手电筒的拇指缩紧又放松,接连不断的蝉鸣和夜深的困顿差点让她以为刚才都是幻听,她转头看陈序青,陈序青捏着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
  还给你。
  紧绷已久的心突然沉回安全区域,原来陈序青刚才的不自然和试探都是因为这个,池宴歌还以为她看到了别的东西。
  陈序青老实巴交道歉:对不起,刚才又骗你了。
  池宴歌想笑,食指点点香烟盒,发出哒哒两声,故意问陈序青:你抽吗?
  陈序青摇摇头:你自己抽吧。
  陈序青的表情就算特意装作不在意,也看上去是那样的复杂:不过你也说过嘛,吸烟有害健康,你是做医生的,应该、应该比我更明白。
  医生就要健康吗?
  健康当然是最好的了。陈序青又躲开目光,不健康也可以,但还是希望你健康,健健康康的最好。
  人慌乱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搞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池宴歌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当着陈序青的面点燃,却不是标准抽烟的夹烟姿势,而是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烟嘴的地方静静看着白色的烟雾往天上飘。
  她垂眼,再抬眼,隔着朦胧的烟雾看陈序青。夏夜的风吹动陈序青的领口,陈序青像一簇暗蓝的树影,左耳耳坠垂下的银饰就像树影间点点、璀璨的星光。虽然是个笑起来有梨涡又很可爱的人,没有表情的时候却像是随时可以拒人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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