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有些事忘了未必是坏事。
薛南星轻轻地“嗯”了一声,安静地道:“有关我身份的事,还请大人替我保密。”
魏知砚看着她,犹豫了一下,“为何?薛伯伯虽不在了,可还有薛二叔,那你毕竟是你的家……”一顿,轻声问道:“你不想回家吗?”
回家?
薛南星一时茫然。
从前她虽外祖父葬身于各处义庄时,她确实很想有个家。然而好不容易在奉川有了家,有了和善的邻里,朝夕相处的同僚,可一夜之间便化成灰烬。那种感觉太可怕,与其失而复得,她宁愿没有。
魏知砚见她不做声,多劝了几句,“同在朝中,我偶尔也曾听薛二叔提过,对于当年分家,他不是不后悔的。他觉得若非没能阻止你们离京,你们也不会遭遇此难。”
他将薛南星眸中的犹疑尽收眼底,“薛二叔说……他对不起你。”
薛南星牵起一抹释然的笑,“此事与他无关,我也从未怨过任何人。”
“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愿回去做薛家大小姐,若是太后得知你还在世,一定……”
“魏大人……”魏知砚还欲再劝,却被薛南星打断。
即便有一日她要回去,也要待凶手伏法,真相大白于天下,再光明正大地回去。
她缓缓抬头,清眸中映着灼灼火色,“知砚哥哥,或许,或许有一日我会回去,但不是现下。”
魏知砚心跳陡然一滞。
昨夜起,他满心满脑都是想让她恢复身份,想重提婚约,直至这一瞬,所有的迫不及待与无法遏制的占有欲,都被这声“知砚哥哥”温柔地笼回心底。
是他太着急了。
魏知砚颔首,“好,我答应你。不过……”不过还有一事,是他最不放心的,“乘渊那里怕是不好隐瞒。如今望月楼的案子已了,不如我寻个机会,找他将你要到京兆府可好?”
薛南星对十年前和外祖父案子的怀疑只字未向魏知砚提及,他自然不知道自己要留在陆乘渊身边查案,只道:“不必了,眼下王爷对我‘程耿星’的身份深信不疑,若贸贸然离开,反倒惹他怀疑。”
“只是……”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不等魏知砚再开口,薛南星粲然一笑,拍着胸口道:“这些年我没少扮男子,若不是这帕子,想来知砚哥哥你也未必认得出我,不是吗?”
魏知砚见了这一笑,只得作罢。
马车行得再慢也有停的时候,车外传来侍从的小声提醒,“大人,昭王府到了。”
听到这一声,薛南星忙起身告辞,“知砚哥哥,我先走了。”不待魏知砚提出要送她到门口,撩开车帘踱步而出。
魏知砚的眸色一下便黯淡下来。又一次,她又一次匆忙离开……
他端起微凉的茶盏,仰头一口饮尽。
“知砚哥哥——”倏尔间,似有若无的一声隔着车帘透进来,魏知砚寥落地笑了笑。
“知砚哥哥?”又是一声。
他蓦地一怔,抬手撩开车窗帘,入目的便是一个温暖明媚的笑,霎时间点亮了沉沉的夜。
薛南星站在马车外,抬头望着车窗里丰神俊朗的人,弯着眉眼道:“差点忘了说,谢谢你,知砚哥哥。”
魏知砚愣愣地看着她。
终于,她回了一次头。
—
陆乘渊那头还不知气消了没,薛南星心里着急,匆忙道过谢,便疾步往王府里走。越往里走,越是不安,索性一路跑到了正院。
“程……”崔海侯在陆乘渊寝殿门口,瞧见薛南星跑过来,急得险些喊出声来。
“公公,王、王爷,王爷他……”薛南星扶着腰,大口大口喘气,句不成句。
他忙不迭地迎过来,将她往院里拉出几步,待走远了些,又不放心地瞅了眼寝殿,才捏着嗓子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吃了酒不说,手也受伤了,人回来时险些……”
“险些怎么了?”薛南星担心他又毒发,一口气还未捋顺,忙追问道。
崔海端着拂尘,白了她一眼,“险些祸及
无辜。”
薛南星听罢,长长地舒了口气,“不是毒发就好。”
崔海冷哼一声,“依杂家看啊,王爷这会儿未必比毒发好受。”尤其是他今夜又拿出那个锦盒写个不停,指不定心里头搁着事儿。
几句话的工夫,薛南星已经往寝殿那头瞧了三次,崔海见状,扬了扬下颌,“去吧……不过别怪杂家没提醒你,该服软的时候还是得服软,女儿家家的,骨头太硬可是要吃亏的。”
薛南星讪讪地点了点头。
—
这是薛南星第二回进陆乘渊的寝殿,寝殿很大,却并无过多华丽的布置,甚至可以用空旷形容。
内殿除了书案上点着灯,不见其它光亮,陆乘渊正借着灯色写些什么,受伤的是右手,此时已用纱布包扎好,还能提笔,想来已是无碍。
薛南星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陆乘渊许她进来后便不发一言,神色亦是寂寂然。薛南星一时拿不准,也不敢打扰,只得安分地候着。
目光默默在那方光亮下游走,书案一侧堆放不少案帖,大概是各地影卫司送来的,另一侧放置一个半臂长的锦盒,也不知里头放着什么。逡巡之间,又落回到陆乘渊身上。
他身上只着一件干净的素色中衣,沉默不语的样子非常冷淡,双眸低垂着,尾稍拖曳出清冷的弧度。许是因刚沐浴过,鬓角发梢还带着湿气,浸在昏黄的光晕里,竟生出一丝魅惑。
心跳陡然加快,仿佛在空旷的殿内被放大,薛南星唯恐这咚咚的心跳声被人听了去,心虚地捂住胸口,悄摸掐了自己一把。
书案后的人似乎察觉出什么,眸色稍稍一动,抬眼看她,“说吧,你来做什么?”
“我……”薛南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怔住了。
陆乘渊手中笔尖一顿,“想好怎么圆谎了?”
“我……”薛南星被啧得说不出话。
是,方才她不敢提帕子的事,是以凌皓还醉在院子里为由骗了他,可后来话未说完便被生生掐断了,再然后她也没再找其它借口,怎么就被此人记了这一“仇”。
可眼下再辩已是无用,也罢,见到他人没事就好。
她喉间几番涌动,最终说出这么不轻不重的一句:“王爷没事就好。”
案前默了片刻,忽而传来一声极低的轻笑,光影将陆乘渊的神情分割地朦胧难辨,连带笑声也变得莫测起来。
薛南星错愕地看过去,只见他搁下手中狼毫,负手踱出书案。她这才看清,这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一股凌寒的讥诮。
“怎么,你觉得本王会有什么事?”
陆乘渊逆光朝她走来,那方寸间的光亮在他身上一寸一寸褪去,尤如乌云蔽月,直至整个人都浸没于暗影之中。
他微微抬手,语声中讥诮未褪,“你是觉得本王会因为这点伤流血而亡,还是以为本王会因为你去找魏知砚就愤极毒发?”
薛南星怔怔地望着他,身体不由被这凌寒之气震慑得连连后退。
陆乘渊一步步向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
直至眼前之人近在咫尺,她才分明看清他眸中交错复杂的轻蔑与愤怒。
陆乘渊走出最后一步,声音如冰冷刺骨的刀,直抵她的咽喉,“你以为本王毒发就一定需要你,还是觉得就凭你……”
“哐当——”一声,陆乘渊的声音戛然而止。
薛南星后背重重地砸到门上,下一刻,两只腕间同时一紧,被一对微凉干燥的掌死死摁住,抵上门扉。
只一瞬间,二人的气息便纠缠在一起。
她离他太近了,满鼻息都是清冽的霜雪气息和醉人的酒香,以至于她不敢抬眸,甚至动也不敢。
陆乘渊的声音变得极低,贴着耳畔落下,沉得近乎于喘息,“还是觉得就凭你……便可以左右本王的生死!”
薛南星觉得不可理喻,她从未想过要左右谁的生死,更何况是他!
她只是纯粹的关心他,担心他。她自己也不知,何时起,这个人的生死竟成了能牵动她喜怒哀乐的那根弦。
崔海的叮嘱抛到九霄云外,骨血里又再生出莫名的倔犟,她缓缓抬眸,定定看入陆乘渊眼底,眸中淬着灿若星辰的光,呼吸微颤着一字一句道:“王爷没事就好。”
心下轰然一声,陆乘渊彻底怔住了。
方才所有那些难以言喻,莫名而生的愤怒,都在这一刻,被这轻巧的几个字化作绕指柔。
眸中寒霜逐渐融化,目光也炽热起来。
薛南星只觉得腕上的手在摁紧,松开,复又摁紧,尔后莫名烫了起来。
未待她反应过来,下一瞬,陆乘渊俯下脸,在她唇瓣上落下一个温凉的,轻柔的
吻……
第63章 赶路“男子,我是男子!”
陆乘渊俯下脸,在她唇瓣上落下一个温凉的,轻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