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崔海了,与其坐着空想,不如主动去探问一二。
一思及此,薛南星腾地起身,抓起书案上的验状就往门口冲去,可方一拉开门,冷不防地撞上一道半软不硬的冷墙,撞得她直往后仰。
下一刻,手腕被一把镬住,陆乘渊的声音随着夜风侵袭而来,悠悠凉凉,“这么晚急着出门,可是要去找东西?”
第48章 养子眼下你还要说不明白吗?
下一刻,陆乘渊的声音伴着夜风,自头顶侵袭而来,悠悠凉凉,“这么晚急着出门,可是要去找东西?”
听这意思,该是见过那半块玉佩了。
薛南星心头突地一跳,一股凉气窜到了天灵盖。她没想到陆乘渊这么快就回府了,更没想过他还会折返至降雪轩。
薛南星扯了扯嘴角,却实在笑不出来,只得举起手中的验状“唰”一下挡在二人中间,隔开她的心虚,“验状,属下正打算给王爷送去。”
只听对面那人凝眉嗤了声,负手往屋里迈去,“方才走得匆忙,本王思来想去,担心你着急,见时辰也不算太晚,便亲自送过来给你。”
陆乘渊不紧不慢地说着,右手虚握着抬至空中,缓缓一展,微凉的白光一晃,掌下便多了半块玉佩。
长指勾着玉佩上的绳扣,薛南星却只觉勾在了自己心口,整颗心不由“咯噔”一下。
她不露声色地沉了口气,指着悬于空中的那道冷光,惊呼道:“属下这玉佩……怎的会在王爷这儿?”一对杏眸越睁越圆。
不及陆乘渊开口,她又道:“是了是了,昨夜手忙脚乱,定是匆忙间落在王爷书房内了。嗐,属下真不该,竟劳烦王爷亲自走一趟。”说着就要伸手去取。
可上手一抓,扑了个空。
再定睛看时,玉佩已经被陆乘渊收回掌心里。
陆乘渊旋身坐在圈椅里,握着玉佩的手搭在椅把上,一手把玩着,一边轻描淡写地道:“本王见这昆仑佩只得半块,十分有趣,想必背后的故事更有趣。本王既然都来了,你不打算说说吗?”
他神色淡然,见薛南星张了张口不说话,索性将玉佩往案桌上一搁,接过崔海奉上的茶,慢悠悠地吃了口,又慢悠悠地道:“不着急,想仔细了,慢慢说。”
有趣?故事?
薛南星心中冷笑,这半块玉蝉佩是外祖父一案最重要的证据,是行到末途时唯一的曙光,这就是它背后的故事,然此时此刻,这寸余曙光正被你陆乘渊玩弄于掌心之内。
可现下这般她能如何,昨夜是她决意救陆乘渊,被崔海瞧见,又是她自个儿不慎落了玉佩,饶是被拆穿身份丢了脑袋,也怪不到别人头上。
薛南星很快冷静下来,掀起眼皮觑一眼陆乘渊,又瞥向崔海。一个端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实在瞧不出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另一个眼观鼻鼻观心,也猜不透他到底说了几分瞒了几分。
陆乘渊如此若无其事将玉佩摊开给她看,又开门见山地问,究竟是想套她的话,还是当真一无所知。若是后者,她接着昨夜的谎去圆或许也能瞒过去,但倘若陆乘渊明知这玉佩的由来故意套她的话,那她说什么便都无济于事了。
横竖不过一死,只得赌一把崔海能记得昨夜的承诺。
薛南星拧起眉心,压着嗓子,故作为难道:“实则这玉佩是属下一位故人所有,不值向王爷提及。”
“故人?”陆乘渊眸光微闪,默了好一会儿,才搁下手中半凉不温的茶盏,懒懒地扫一眼案上的玉佩,“既是故人所有,那便拿回去吧,好歹是个念想。”
薛南星愣了一愣,竟然如此轻易糊弄过去了?
她心中虽有疑虑,但也顾不上多想,一心念着只要拿回玉佩就好。可双手刚触及那抹冷月般的冰凉,两根长指倏然压下来,与这玉一般无二的颜色,一般无二地冰凉。
“等等。”耳畔又传来陆乘渊悠悠淡淡的声音,“且与本王说说看,是哪位故人,与你有何关系?”
薛南星心头一凛,果然没这么容易。
既然等闲糊弄不过去了,那便来个预先认罪,以小换大。
她长睫阖了阖,“咚”一声跪伏在地,“属下有罪。”
向来倔强的韧草忽而轻易低了头,陆乘渊有一刹的错愕。
他缓缓转眸看入薛南星的眼,“哦?何罪之有?”
“实则王爷回京那日,在凤南街上,属下欺瞒了王爷。”薛南星的头几乎要贴到地上,“属下罪无可恕,不敢奢求王爷原谅,但这一桩桩的案子是真,属下也是真心效忠于王爷,如今只求能替王爷解忧,早日……”
“说实话!”一道寒声落下,将薛南星后头的话生生掐断。
薛南星眼前一黑,油嘴滑舌是不管用了。
她默默避开陆乘渊眼底的寒光,讪讪地道:“属下此行远由祈南赴京并非为了寻亲,而是为了查这玉佩的另外半块。”
陆乘渊视线定格了一瞬,漆色凛寒的眼底渐起涛澜。
原来即便是早就猜到了答案,也经不住在亲耳听到的这一刻分崩离析。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然溢出两个字,“继续。”
话已出口,薛南星硬着头皮继续胡诌,“属下在家乡曾有一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子,婚期刚定,她却不幸染上重病离世了。”
她说着,悄悄瞟一眼崔海,见他不动声色,心里不由定了几分,接着道:“属下本以为这段感情就这么结束了,可就在整理她的遗物时,无意中发现了一封由京城寄来的信,里面放着这半块玉佩。也不知是预感还是鬼迷了心窍,我偷偷拆开那信一看,竟是封情信,原来她这几年一直与京中一人往来,而这半块玉佩就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薛南星半抬起身,双拳紧握,眼眶里甚至噙着的泪花,“十余年的感情付诸东流,属下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思虑许久后,属下决定要查清那姘夫是谁。但如今人已经不在了,唯一的线索就是这半块玉佩。于是,属下便带着玉佩来京城,看看能否查到那人是谁,亲口问个清楚明白。”
陆乘渊听完,眼底涛澜忽地一瞬荡尽,唇角一勾,一下失笑出声,“好,很好,好得很……”
他连说三个“好”,却是一字比一字冷,末了,泠然如冰尖。
声音顿住的瞬息,唇角的那抹笑意也消散殆尽,于下一刻,化为眼底狂怒的风暴,吹散原本蓄在眸中的雾气,所有的愤怒、不可置信、嗤笑与失望,全都毕现眼底。
甚至连他的语气都是讥讽,“依你所言,岂非本王就是你那未婚妻的姘夫……而你那未过门的妻子是当年的老御史程大人?”
“啪——”案桌上清脆一响,声音不大,却震在人心上。
薛南星与崔海的目光循着声音,同时落在案桌上,原本的半块玉佩旁边赫然又多了半块,玉蝉一头一尾,莹润透亮,俨然就是同一方。
崔海心中大惊,王爷何时有这样半块玉蝉佩了!?
他稳了稳发软的膝盖,不露声色地去瞅跪在地上的人。
只见薛南星眼底燃着灼灼火光,正死死地盯着桌上的玉佩,仿佛要将其看透了灼穿了。
不是没想过能从陆乘渊身上找到线索,然而她却从未想过,日久萦绕于心头的疑团竟会以这样的方式解开。
胸口仿佛藏了一千只急红眼的兔子,一万只奓毛的小狼,有一瞬,她甚至想腾起身,揪住陆乘渊的衣襟质问他为何会有另外一块,外祖父的死他到底知道多少。
可在彻底弄清楚陆乘渊的意图前,她不能妄动。
所有疑惑与不甘最终聚成一块巨石堵在了喉间。
陆乘渊眼底被一把无名火烤着,忽明忽暗。
片晌,他冷笑一声,“好,不说是吧,那本王来说。”
“从何说起呢?”陆乘渊语声一顿,泠泠然道:“不如先说说那本卷宗?”
薛南星阖了阖眼。
“你接近本王,想要进大理寺,并非立志投身法曹,而是要拿到康仁十二年的卷宗,你要查的也不是什么姘夫,而是当年薛尚书一案,本王说的对吗?”
她面色平静如死灰,目光粘在地上,“属下不明白王爷在说什么。”
“你不明白?好,那便让你听明白为止。”陆乘渊一拂袖,坐回圈椅里,寒声道:“崔海,你来说。”
崔海将陆乘渊的话在心里咂摸一阵,俨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咽了啖唾沫,道:“康仁十二年,内阁次辅程启光因冒犯先帝被判全家流放,程老先生的独女程青玄一片孝心,不忍父亲独赴苦寒之地,于是决意与夫君、幼女一同陪他离京。可就在离京那日,程家上下十口、薛尚书一家三口,共计十三人皆葬身青峰崖下,无一生还。”
“而当时的朝廷却以马车失控,意外坠崖定了案,连尸骨也是过去大半月,直至皇上登基后才寻到……”
崔海顿了顿,看陆乘渊一眼,“……大半月,尸骨早已腐烂不堪,难辨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