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没头没尾的话哆哆嗦嗦地从齿间逸出来,“是诅咒!了能的诅咒应验了!水淹火焚,土葬残躯,先是了觉,再是了悟,下一个……可能就是我!”
  了善随即又瞥见后头的凌皓,立马跪伏着身子爬过去,连连磕头:“世子殿下,救救我!”
  凌皓才理清的思绪一下又乱了,脚下叩拜之人声嘶力竭地呼救,满脸惊恐,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直叫他心里发怵,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薛南星蹲下身,抬手摁住了善颤抖的肩头,“了善师傅,镇定些,听我说!”声音坚定有力,了善仿佛一下被叫醒,缓缓转过脸看向她。
  她继续道:“了善师傅,你看这火势不觉奇怪吗?水泼不灭,黑烟滚滚,又有火油气味。若是鬼神乱力,何须用上火油?”
  了善瞳仁微微一缩,抬头看向火场,鼻翼翕动,“火油……是了,方才着火前我好像是闻着火油味了。”
  薛南星见他恢复神智,轻舒一口气,“还请了善师傅将今夜所见所闻尽数告知,切勿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了善木然地点了点头,“世子殿下和程施主离开后不久,了能突然来了,说是刚上完药经过,想与了悟说说话。我们见他神色如常,想着今日无雨,许是不会发狂,便让他进来了。没想他一见到了觉的尸体又开始突然狂叫不止。我怕出事,便让了悟赶紧将他送回柴房了。”
  “后来呢?”
  “后来……没过多久,了悟师兄就回来了。我们继续诵经,也没什么特别之事,再后来我起身去茅厕……就是那会儿,在门口确实闻到一股火油味。可我那会儿发困得很,脑子昏昏沉沉的,也没留意。待回来时,讲法堂就已经着火了。”
  “脑子昏昏沉沉?”薛南星迅速捕捉到关键。
  “嗯……许是连着几夜都未曾休息好,我竟是念着经文就睡着了。”
  “所以你是睡着了,醒来就闻到火油味了?”
  “是……”了善略加思索后回道,“可我只是打了个盹,了悟师兄见我睡着,立马叫醒了我。”
  提及了悟,了善又惊恐起来,“我看见了悟师兄,他脸上手上全是火,发狂似的到处翻滚挣扎,痛苦不堪。可房檐一道道塌下来,周围全是火,我没办法救他,我真的没有办法……”说完,他眼中浸满愧疚与绝望,整个人伏倒在地,只听得见颤抖的抽泣声。
  薛南星心中生疑,线索再次指向了能。昨日了觉死前撞见过他,今日了悟死前他也来了。无论他是真疯还是假疯,这两条人命都与他脱不开干系。
  可见眼前的了善已然泣不成声,她不忍再问,便转向凌皓:“世子殿下,定是有人在利用这条诅咒作祟,还请世子派人捉
  拿了能,问清这咒语从何而来?”
  见凌皓应下,薛南星又走到慧能跟前,问道:“慧能师傅,请问寺内的火油存放在何处?可有上锁?”
  慧能瞬间明白她的意思,经过今晨一问,他不敢再有隐瞒,一五一十回道:“火油锁在库房,钥匙有两把,一把在我这里,另一把……”他咽了口唾沫,仿佛想到什么可怖之事,压低嗓音,“在了觉那里。”
  声音虽低,可也还是被周围几个小僧听见,惊呼连连:
  “是了觉师兄!?”
  “是啊,他向来与了悟师兄交好,莫非是想让他陪葬?”
  “你们还记得了能的诅咒吗?水淹火焚,应验了两个,该不会还有下一个吧?”
  ……
  霎时间,刚沉寂下来的气氛又变得诡异起来。
  凌皓有些心慌,摊着手问薛南星:“这些人越说越玄乎,眼下这情形该如何是好?”
  “倘若轻信这怪力乱神之说,就正中了凶手下怀。世子放心,相信只要捉到了能回来,细加审问,真相定会水落石出。”她一身凛然,言辞铿锵,叫凌皓心中安定不少。
  又过了半个时辰,二人分头听完所有人的供词,皆是无甚发现。
  此时一名眼熟的黑甲胄小跑过来,正是方才派去捉拿疯僧了能那个。
  薛南星见他独自一人,心中已觉不妙,却仍是不死心,快步上前问道:“那疯僧了能可捉到了?”
  谁知那黑甲胄径直走到凌皓跟前,倏地跪下,俯身回禀:“殿下恕罪,那疯僧……跑了。”
  “跑了?”薛南星心中一惊。
  “如何跑的?”凌皓追问。
  “属下还未去到,远远就看见那疯僧从柴房里出来,他一见到属下,拔腿就跑。属下虽带了人去,可不熟悉山路,黑灯瞎火的,不一会儿就跟丢了,绕了好一会儿才找着路回来。”
  唯一的线索又断了。
  此时已过三更,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三日之约只剩最后一日。
  薛南星仰首凝望,目光穿透薄薄夜幕,只见弯月如眉,星辰闪烁,无一丝乌云遮蔽其辉。她心中默然,明日应又是个好天气,也就意味着,官道畅通仅在朝夕之间。
  不能再等了!
  她深吸一口气,对凌皓说:“眼下山道还封着,了能应是跑不远,还请世子再加派人手追寻了能的踪迹!”
  说完,遂又转身叫来梁山和了静。
  “世子殿下,了静师傅熟悉周边环境,草民兄长梁山知道一条野道,虽不知还能否通行,但也不妨去寻寻看。”
  “好!我与他们同去。”凌皓果断应下,只留下三五人负责看守,其他人兵分两路往后山方向走去。
  薛南星只顾垂头沉思,跟着凌皓的脚后跟往前走。突然,眼前之人猝不及防地停下来,她来不及收脚,一头撞了上去。
  头顶上冷不丁地传来凌皓的声音:“你跟着做什么?”
  薛南星捂着头抬眼望去,有些发懵,不应该跟着吗?
  “你再好好盘问盘问,或者再看看尸体上的线索,我带人去便是。”经此一夜,凌皓哪里还怀疑薛南星,反倒是对她信服不已。
  突然,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薛南星下意识伸手去抓,下一刻,玉质独有的温润触感在手心散开,她缓缓低头,只见掌心躺着半块玉佩。
  敛眸几瞬后,她朝凌皓深深一拜,多谢世子殿下!”
  第7章 土葬若真有神灵,她倒要问个清楚……
  一夜无眠。
  一个在暗夜中寻了一夜,一个在灯火下查了一宿。直至东方既白,晨光微露,二人才几乎同时踏回禅房的门槛。
  “可有发现?”二人异口同声,随即又同时摇头,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凌皓倒是很快提起精神,“不过查遍了整个山头,几乎无路可出,想必那疯子还藏在寺内某处。将才已经又派人去搜寺了,大不了翻个底朝天,我就不信这人能突然消失了不成。”
  薛南星抿唇,勉强勾了下嘴角,却仍是心绪难平。若是藏在寺内,了能会藏去哪里?最熟悉寺内了能的非方丈莫属,可他偏偏还昏睡不醒。
  她坐到案几前,一手扶额,一手轻蘸茶水,在暗红的台面上自顾自地轻划起来。
  自她与梁山踏入修觉寺那一刻起,怪事便接踵而至。先是了能和尚的疯言疯语,后又是了觉提及东偏院的异样反应,仿佛他们都不愿有人住进东偏院,可又有人暗中安排自己住了进来。
  从入住东偏院,到撞见了觉,再到被莫名的怀疑缠身,她所走的每一步都仿佛踏进一个个环环相扣的圈套。昨夜,了悟离奇丧命火海,诅咒之说更是甚嚣尘上……凶手故弄玄虚布下这个迷宫,到底想隐瞒什么?
  薛南星凝视着台面上逐渐消散的水痕,目光突然定格在右下角的圈圈点点,心中一道灵光闪过,“既是迷宫,那便要找到源头。是神是鬼,抑或是人在作祟,亲自会会便知……”
  她蓦地腾起身子,“烦请世子与我一同去趟东偏院。”
  二人踏入东偏院,进到禅房。
  薛南星一如前日那般推开后窗,目光越过院墙,满眼尽是泥石流后的狼狈景象。
  前日匆匆一瞥,她并未留意过多细节,今日细看才发现,最靠东侧的一角坍陷程度远比其它地方来得严重。
  她心中暗生疑窦,快步绕出院门,径直往院后东侧的山坡上去,凌皓紧随其后。
  从禅房里远望不易发觉,离近了才清晰看到,此处的青苔和杂草相比四周明显少了些,颜色也更为浅淡。
  薛南星撩袍蹲下,用手往土里挖了几下,抔起一把土,在手心捻搓几下,继而又扒开旁边的泥地反复细看。她忽地眉心一展,从身侧捡起一根粗树枝挖了起来。
  凌皓不解地盯着她,“可是发现异常?”
  “嗯。”薛南星微微颔首,手上的动作未有丝毫减慢,“我方才看过,两边的土质并无二致,但这边山泥倾泻程度却明显更甚,土质也显得格外松散,应是前两日有人在此翻挖过。暴雨过后,自然流失地更……”
  话未说完,紧握树枝的手突然一顿,薛南星的双眸瞬间寒如冰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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