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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山 第164节

  翌日,入夜。
  戚白商对着烛火下的棋盘,苦思冥想。
  “这里,似乎少了两个。”
  她将棋盘下角,围着一圈白子的一圈黑子摘了两个,然后对着满盘看起来胡乱摆置的棋,颇有些愁眉苦脸。
  “不够啊,从这里,到这里,再到这里……还是会被逮到。”
  对着迷宫棋盘走了三百遍,戚白商还是没找到能逃出这座铜墙铁壁似的宋家宅院的法子。
  她有些烦了,信手一推。
  摆出来的“地图”便被她揉作一团乱象。
  戚白商托着腮,扭头望着窗外颇有几分凄清的月亮。
  今日已是正月二十一了。
  算时间,若快马加鞭,都够巴日斯从上京到北鄢再折一个来回的了。
  自昨日在谢清晏那儿吃了瘪,宋家似乎放弃用她谋事了。兴许碍于“广安郡主”这御赐身份,他们并没有因为她完全无用,就恼羞成怒将她一噶了事。
  不过看这个节奏……
  也不知道关到哪一日才是个头啊?
  戚白商扒拉着手指。
  “算时间,老师这两日就快入京了。妙春堂那儿多半也得了信……出了虎穴又入狼窝,莫非我今年犯哪一路太岁吗?”
  叹过气,戚白商懒蔫蔫地将自己仰入躺椅里。
  虽说是阶下之囚,不过这几日,倒好像成了她入京之后最无所事事、得以喘口气的少有的“清闲”日子。
  倒是让她得以想清了最近之事。
  那日三清楼内长达一个时辰的密谈,便是她为了得到巴日斯的确认——
  与她在谢清晏苦肉计中得到的启发猜测相符,母亲与婉儿昔日所中奇毒,果真是北鄢特有,且还是极少人能弄到的稀有珍贵的奇毒。
  她近日试探过,宋家通敌叛国之事定是瞒着二皇子的。
  当初见他在琅园对毒发难救也是所料未及,说明那毒的毒性之剧他并不了解,多半是从什么地方悄然拿到、甚至是偷走的。
  那便只能是存于宫中秘处,又与宋家相关……
  戚白商轻眯起眼,在脑海中勾勒起那位她印象并不深的,在朝臣百姓眼里与世无争的宋皇后的模样。
  可宋皇后与母亲该是无冤无仇,若真是她,为何会对母亲下杀手?
  戚白商百思不得解,一时烦闷。
  看了眼乱七八糟的棋盘,叫人出不得的迷宫,她慢慢吞吞地抬手,又揉上一把:“尽是陈年朽木,还不如一把火烧了呢。”
  想着,戚白商不由莞尔。
  若是在宫城脚下、皇城根上,无数官邸间烧起这样一场大火,怕是要引全上京百官围观,载入史册……
  “走水了!!!”
  一声尖锐爆鸣,骤然划破了漆沉的夜色。
  戚白商栗然一惊,抬眸望向窗外。
  隐约几点火光映起,将这片漆黑浓重的夜幕,烧穿了耀亮的窟窿。
  不等戚白商出院子,几道身影已经快步入内。
  为首是面色铁青的宋嘉平:“绑上她!去父亲院中!”
  “?”
  托宋嘉平这一绑,戚白商毫不费力地被人抬去了宋府的前院。
  顺便见证了一路的大火蔓延——
  “清廉克己”尽是雕梁木栋的宋府,在这样一场来势汹汹的大火下,顷刻间便成了上京最耀眼的炬火。
  住在宫城根下,四面八方尽是百官府邸,如今大约都被惊动了。
  一路向外,她甚至听得见巡捕营与禁军协令的号角。
  若说起初,戚白商见宋家起了火,还有两分幸灾乐祸,那等到前院,见过那火势滔天、像是要连整个皇宫都烧上的势头,她就已经心沉下去了。
  “疯了!!谢清晏他是不是疯了?!!”
  戚白商刚被绑入前院,就听到宋嘉康歇斯底里的怒声:“他想做什么?这儿是皇城、天子脚下,他想造反吗?!”
  “废话少说。”
  向来斯文一副中年儒生模样的宋嘉辉也难能铁了脸色,“你和二弟带人守住东西侧门,禁军可以进,巡捕营的人不能放进来一个!”
  宋嘉康咬牙,带人走了。
  那副狰狞面孔看着恨不得把谢清晏啖肉食骨。
  宋嘉辉转身回到院子中央。
  空地上搁着一把太师椅,宋老太师面容苍老,合眼坐在其中。
  后院远处的火光映着他白花花的须发,透着血一样融融的红,枯槁的褶皱绷着某种压抑在极点的情绪。
  宋嘉辉低头弓腰:“父亲,是我之过,我万万没有料到谢清晏他竟然敢在宫城下,百官府邸间,放上这样一场大火……您放心,我已经第一时间送出去消息,立刻请陛下回京、治他犯上之罪!”
  “……”
  宋仲儒徐徐睁开眼。
  他嗓音苍老,嘶哑,藏着某种不安:“他在等什么。”
  “什么?”宋嘉辉不解。
  “不论是为了她,”宋仲儒看向不远处,被绑在院中的戚白商,“还是为了对付宋家……他为何等到了今日,今日有什么?”
  宋嘉辉脸色微变。
  “这,兴许只是他疯了——”
  “他是疯了,”宋仲儒慢慢支起身,“世上疯子最可怖的,便在于他发疯时,仍有千重筹谋。”
  话音未落。
  长空间骤然掀扯一阵战马唳鸣。
  如铁戈铿锵,整个地面仿佛都在那一阵凌冽肃杀的嘶鸣声中震颤起来。
  宋仲儒与宋嘉辉面色陡然一变。
  两人同时望向前院垂花门。
  “砰!”
  门被狼狈的家丁撞开。
  来人翻滚着摔进来,呛得满脸是血,却顾不得,跪地指着身后府门方向。
  他面色骇然惨白如厉鬼——
  “玄、玄铠军!!”
  “……阎王收入京了!!!”
  阎王收的恶名之剧,顷刻叫满院陷入恐怖肃杀的寂静里。
  须臾后,家丁丫鬟们乱了起来。
  押着戚白商的死士都颤了下,僵着推她挡在身前,刚要动作。
  “咻——!”
  一箭扑杀。
  血溅在了戚白商脸颊上,她睁大了眼,乌黑瞳孔里清晰映着——
  肃杀的箭雨,将深宅撕作冷血无情的战场。
  于她身遭,宋家死士甚至来不及拔刀,便作一具具尸身倒下。
  他们身下的血泊顷刻连成了片,流过一只只死鱼般怒瞪的眼,沥沥淌过青石板路面。
  那是一场剿杀。
  是谢清晏第一次在世人面前显露冷漠而狰狞至极的疯戾。
  骇停在太师椅旁的宋嘉辉僵硬地转动眼珠,他望见了不远处,孑然站在一地尸首间的血染白衣的女子。
  他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五官狞然,就要朝戚白商走去。
  只是一步踏出。
  “咻——”
  一支利箭擦过他耳际,削下了他半只耳朵,然后带着他那声惨叫,直直钉在了宋仲儒背后的太师椅上。
  箭羽带着“嗡”声,于宋仲儒耳畔震颤不已。
  他颓然睁开苍老的眼,望向前方。
  一身玄铠冷甲的谢清晏披着血色长帔,踏入院中。
  风声如唳。
  那人平静地走过满地尸骨血河。
  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戚白商下意识地屏息——
  夜风涌送来,谢清晏身遭血腥气重得令人窒息。
  他提着的长剑剑尖下,血汇如注。
  “谢清……”
  戚白商来不及出口,便被谢清晏凌腰抱起。
  带着近乎暴虐的力道,他将她按入怀中,像要烙刻入骨。却又在她吃疼闷哼的刹那,便下意识地松了压她在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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