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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山 第165节

  谢清晏埋在戚白商颈侧,喉结深滚,一字未出。
  他身上的血腥叫戚白商屏气。
  而他却抵在女子轻微跳动的颈侧脉搏下,像溺水之人终于得以喘息。
  “谢、清、晏——”
  宋嘉辉恨声切齿:“为了一个女子,你要谋逆犯上不成?!”
  谢清晏松开了指骨,肩吞护甲一掀,长剑信手抛出——
  挟裹着煞人的血气,长剑穿过了宋嘉辉的大腿,在他一声哀嚎中将他钉在了地上。
  太师椅里,宋仲儒的眼皮猛地一抽。
  谢清晏将戚白商揽于身后,缓步走上前,眉眼低浓如翳,他漠然扫过地上痛声凄厉的宋嘉辉:“谋逆者,是宋家。”
  “你……你放什么……”
  满是血的手怒指向他。
  只是宋嘉辉来不及说完,宋嘉康踉跄着从通西门的廊下跑出,惊声歇斯底里:
  “父亲!!玄铠军围府,大火,大火烧出了家中密室——藏藏、藏着军械辎重与密信……二皇子和全上京百官都,都看到了……不是儿子带回来的、当真不是,不是我啊父亲!!”
  宋嘉辉一时呆了,竟连刻骨的痛都忘了,面如死灰地回头。
  太师椅中,宋仲儒眼底震怒惊骇之色慢慢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下子苍老了数载的了然与疲惫。
  “……原来如此。”
  “你等的,是北鄢归使,是巴日斯的伪印。”
  还在努力向父亲求饶的宋嘉康一下子反应过来,癫狂地看向谢清晏。
  “玄铠军——私兵未得诏令入京便是死罪!鱼死网破于你何益!!谢清晏你疯了不成??!!!”
  “……”
  那畔声嘶力竭,像是骇得肝胆俱裂。
  谢清晏却如未闻。
  他漠然走到宋嘉辉身旁,垂手,拔出了楔入青石板的长剑。
  簌。
  血花淋漓,扬上天际。
  骨肉切口平整如镜面地断开。
  “谁叫宋家,动了不该动之人。”
  谢清晏未曾再看昏死过去的宋嘉辉一眼。他收剑,转身,负起戚白商便向外走去。
  将被火光烧透的夜幕下,只余那人戾然清绝之声——
  “宋家三百九十七颗项上人头,谢某今日,收下了。”
  第81章 真相 他蠹得来日,是你的疆国,你的王……
  宋家那场滔滔大火,烧尽了半幕夜色,也撼动了整座上京。
  走马长街,陌刀如林。
  围囿宋家府邸外的玄铠军阵列森然。
  即便没有“阎王收”威震北疆的赫赫凶名,单面前这铁血杀伐的阵仗,裹着戮命沙场用鲜血打磨出来有如实质的煞气,也足够叫上京富贵乡里养大的王公贵族、儒生缙绅骇上半月的噩梦了。
  夜半出府的百官聚集在长街上,被走水与火光喧嚣吵醒的怨怼,这会儿被玄铠军的煞气冲刷得涓滴不余。
  被拱在百官之首的二皇子殿下更是首当其冲。
  谢聪勉力维系着身为未来储君乃至国君的气度颜面,只是被火光映着,面色也仍有些白。
  他视线平视府门,尽可能不往两旁林立的玄铠军军阵望上一眼。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觉着余光里像是蛰伏了两群在夜色中透着森然绿光的兽瞳,叫人血冷的眼神里压抑着择人而噬的凶煞戾意。
  直到宋家府邸大门顿开。
  一道披着血红长帔的身影踏出来,那人提着长剑,单手负着怀中女子,下了踏跺,将怀中人小心放下。
  两名亲兵暗卫立刻上前。
  ——借着盔甲掩护,扮成亲兵的云侵月一边给戚白商松绑,一边低头小声:“胡弗塞见宋家大火,伤人之后带亲信逃了。我怕这边生变故,不敢叫人去追。”
  谢清晏垂眸:“魏容津呢。”
  “没出现。”云侵月面色凝重地摇头。
  “带她先走。”
  “……”
  府门前,众目睽睽。
  两方一触即离,亲兵将女子掩送到军阵后。
  谢聪没来得及去探看被谢清晏带出宋府的那女子模样。
  “砰——!”
  铁甲声忽动,齐整撞响在青石板面。
  二皇子与百官脚下的长街仿佛都跟着震荡了一下。
  蛰伏两侧的玄铠军,向着那道身影折膝,立刀低首,铿然之声如军令荡过长野——
  “主上!!”
  雷鸣贯耳。
  谢聪的脸色骤然一白。
  这一次不是吓得。
  是气、怒、恼、妒、恨。
  他才是未来的一国之君,他才是大胤的天下之主,他才该受王臣景仰叩首——这样的虎狼之师,该蛰伏在他的脚下!
  谢清晏、他凭什么?!
  他不过是一个臣子而已!
  刹那之间,谢聪便恍然体味了当年裴氏之案里他父皇的心境。
  谢聪正想着,忽见视线中央,那道身影径直朝他这儿走来。
  二皇子背脊一僵,险些向后退了半步。
  只是不等他为自己这点退惧而恼羞成怒,便见那道身影停在三丈外,执剑抵地,如玉山倾颓,那人折跪下左膝。
  “臣,谢清晏,见过二皇子殿下。”
  “——”
  谢聪愕然当场。
  大胤人尽皆知,谢清晏是陛下谢策亲赐的赞拜不名,祀天之外立而不跪,更罔论对陛下之下的皇子们了。
  如此大礼,还是当着百官与玄铠军前。
  “这……琰之兄长,快快起来,你我何须这等礼节?!”
  谢聪回过神,连步上前。
  心头方才那点情绪登时被他压到了最深不见底的渊崖下。
  谢清晏按住了欲扶他起身的谢聪的手,跪身道:“闻上京朝中有人与北鄢走私军械,通敌叛国,臣不敢耽搁,故令玄铠军无诏入京。待陛下归朝,臣自当请罪。”
  谢聪望着单膝跪地的谢清晏,又看向身畔这支铿然蛰伏的虎狼之师。
  他一咬牙,挤出他学了许多年的礼贤下士般的笑容:“琰之兄长哪里的话,分明是我听闻此事,忧上京有难,这才召你带兵入京啊!”
  “……”
  在谢聪料想中,应当十分感动的谢清晏果真伏低了身:“谢殿下。今日为国除害之功,殿下当居不让之首。”
  谢聪刚展露的笑容顿了下。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大火烧成了断壁残垣的宋府:“他毕竟是我的外王父……”
  “殿下,圣人无私。”
  谢清晏低声。
  “不知宋公可曾替你思量过——陛下若知此事,迁怒中宫,殿下如何自处?更何况,他蠹得来日,是你的疆国,你的王土。”
  “……!”
  最后一句话,将谢聪心底藏在万千思绪间最阴暗的那一丝正准攥住,拎了出来。
  牵起其下不知积压了多少年的沉晦。
  “是啊。”
  谢聪缓直身,望着大火中残破的宋府。
  他眼神里慢慢染上割席的厌弃。
  “为一府之私,贪赃枉法,通敌叛国,宋太师如此倒行逆施、欺君犯上,又可曾考虑过我?”
  “…………”
  森然林立的军阵后方。
  戚白商踏上马车前,情不自禁地回眸,望向了那道叫阎王收尽皆折膝俯身的身影。
  谢清晏正被谢聪从地上扶起,君臣相和,君贤臣恭。
  谢清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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