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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山 第143节

  她与他殊途,终要回她的人间去。
  许久,许久。
  马车外人潮平息,喧闹远去,烟火寥落阑珊,直到归于寂灭无声里。
  谢清晏终于起身,垂着眸,漠然向外。
  然后在直身踏下马杌之前,那人原本漆冷深黯的眸子蓦地一停。
  像是失了神,谢清晏僵望着马车前——
  原来戚白商不曾随医馆众人离去。
  她就披着狐裘,站在灯火阑珊里,像是仰头看过了天上的烟火,此刻听见身后那人忽然无声,才缓缓回过头。
  “我想过了。”
  戚白商清声,仰脸对着他:“见死不救,我确是于心不忍,但以身饲虎,也不行。”
  “……”
  谢清晏喉中干涩,竟是没能第一时说出话来,像陷入无边荒漠间濒死的旅者,他死死盯着她,直至声音低哑,“那要如何。”
  “救一半,可以么?”
  戚白商有些迟疑道,“我不知你心病根由,想来你也不会说。但我会尽我所能,将你从梦魇里拉出来,叫你不要整日寻死觅活。”
  谢清晏深望着她,一步步走下马杌:“只肯将我拉上来,不许吃你,是吗?”
  戚白商有些警觉他的靠近,更被他的用词恼到,但还是轻点头:“算是…吧。”
  “我上来以后,你还逃得掉?”
  她蹙眉,本能起了些斗意:“不试试怎知道。”
  “……好。”
  谢清晏停在她身前,喉结缓慢沉了下。他低垂下眼,长睫遮过了眸底粼粼的潮意,慢慢牵起戚白商的手,握紧。
  像是抓住了万丈悬崖前最后一根绳索。
  他于这世间最后一点牵系。
  “我试。”
  “……”
  戚白商一怔,低头去看他握住她的手。
  不等她想透此刻心绪。
  “姑娘!”身后忽传来急声。
  戚白商下意识从谢清晏掌心中挣出手,藏于身后,她回头看去。
  来报信的是医馆的学徒珠儿,气喘吁吁地扶着膝道:“象奴……象奴发病了!”
  “什么?!”
  ——
  回医馆的路上,戚白商听珠儿讲了来龙去脉。
  医馆的学徒姑娘们多是第一次来上京,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热闹的弛禁夜景,故而今夜医馆关门之后,她们便约好了一同出门游玩,还带上了象奴一起。
  原本是平安无事的,直至她们游玩累了,准备回医馆,城东忽然放起大片的烟火来。
  夜里霞色漫天,姑娘们都被这美景震撼住了。
  而象奴,也就是在此刻发的病。
  “你是说,她是在看了烟火之后才发病的?”戚白商踏过妙春堂的前门,若有所思地问。
  “我记得也不是很清楚,”珠儿挠头,“印象里,刚开始烟花绽开,声音还吓我一跳,但象奴好像很开心,并没有什么异样……”
  “姑娘来了。”
  内堂,守在病榻旁的巧姐儿起身,接话道:“珠儿说的不错,象奴起初并未受惊,是在烟火鼎盛时,才忽然惊厥,跟着昏倒的。”
  戚白商颔首,并不多言,她上前在榻旁落座,一边给昏迷的象奴察面脉诊,一边问:“其他人呢?”
  巧姐儿无奈:“葛老嫌她们吵闹,将她们赶去后院了。”
  她说着话,一抬眼就瞥见了屏风旁,那道清挺峻拔的陌生身影。
  “姑娘,这位是?”
  戚白商不动声色地瞥过一路跟来的谢清晏。
  不等她想好拿什么遮掩他身份,就听那人低声信口道:“病人。”
  巧姐儿:“啊?”
  谢清晏下颌朝戚白商一抬:“她的。”
  “……”
  巧姐儿茫然地看向戚白商,珠儿也是同样的神情。
  她们下午不曾去义诊摊子,也就没见过这位。
  只当戚白商真是从路边捡了病人回来的。
  “…当他不在就好。”
  戚白商说罢起身,叫珠儿去取自己的金针囊,她则走到一旁写方子的书桌后,刚要去拿墨砚,便见一只指骨修长的手,先她一步,将砚拿了去。
  取而代之,一支毛笔从旁边笔架上摘下,沿着那人指骨抵入她掌心。
  “?”落座的戚白商抬眸。
  谢清晏却垂着眼,安静地斟水研墨:“我为戚姑娘伺候笔墨。”
  戚白商也并未拒绝,她在心中默记着象奴的脉象,斟酌着君臣佐使的用药用量,等谢清晏研好了墨,便提笔挥就,之后递给了巧姐儿。
  等戚白商简言吩咐过几句,巧姐儿就快步跑去抓药煎药了。
  趁药前,戚白商又给象奴行了金针。
  只是这一回,昏沉中的象奴却忽然深陷梦中似的,甩着胳膊挣扎起来——
  “不是西,是东……”
  戚白商面色微变,连忙压住她手臂:“象奴?”
  昏沉中的象奴力道之大,戚白商几乎没能压住,好在谢清晏上前,帮她制住了象奴的挣扎,这才免得金针移位。
  然而受制的象奴面色更加狰狞起来,双目紧闭,满面见汗,声音尖锐:
  “姑娘……姑娘……不是西,是东!是东,是东啊!!”
  谢清晏微微皱眉,沉眸望向戚白商。
  戚白商却顾不上,金针连下,指尖捻动不停。
  直至盏茶后,象奴终于平息下来。
  等试过脉,确定回稳了,戚白商也蓦地长松了口气。
  她站起身,回身刹那身形一晃。
  谢清晏恰上前扶住了她。
  “病人未好,我看你要先累倒了。”谢清晏低声,隐含几分沉意。
  戚白商道了声谢:“只是今日有些过劳,不碍事。”
  谢清晏这才收回手:“如此紧张她,她是你什么人?”
  “我母亲身边的旧人。”
  “……”
  身畔一时无声。戚白商知晓谢清晏向来对安家与安望舒恨之入骨,不由地一顿,她悄然回眸去看他的神色。
  只是谢清晏似有所虑,也看不出什么喜怒。
  “对了姑娘,”珠儿从屏风旁探头,“今日白日里,还有一个蓝眼睛的少年胡人,来医馆中找过你呢。”
  戚白商回眸:“你如何与他说的。”
  “我说姑娘不在,叫他过两日再来呀。”
  “……”
  再转回,戚白商便对上了谢清晏略有深意的漆眸:“你与他约了今日相见?”
  “不曾。”戚白商否认后,为免他再犯病,她提前转开了话题,“时辰已经很晚了,我该回府了。谢公不如也请回吧?”
  谢清晏忍了两息,勉为其难地转开眼:“我送你。”
  “不敢劳烦——”
  “或者,你想跟我回琅园?”
  “……”
  戚白商只得认了:“有劳谢公送我回府。”
  ——
  此刻是亥时,西市的长街上却还算得上热闹。
  之前入城时人多,车马留在了城外,两人也只得沿街步行归府。
  街市上多了许多过节时才见得到的新奇玩意儿,戚白商一边走着,一边时不时驻足探望,像是在找什么。
  终于在路过某个摊子时,她扔下一句“稍等”,向旁边摊子前凑去。
  谢清晏刚跟到她身旁,眼前陡然一“黑”。
  “……”
  几息后。
  戚白商举到谢清晏面前的手腕被他轻握住,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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