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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山 第144节

  谢清晏垂眸一扫,见她手中拿着、方才遮了他视线的,是一只描得白底红纹的狐脸面具。
  “何意?”谢清晏似笑非笑地掀起眸,“嫌我丑么。”
  戚白商没理他,端详着面具,满意地给摊主付了银子。
  等离了摊,她才递向谢清晏,开口道:“谢公是天姿国色,只是太扎眼了些。我不想你被人认出,还要牵累于我。”
  戚白商打趣罢就要脱身,只是一步还未迈出就被那人握住了手腕,一寸寸牵扯回来。
  谢清晏将面具放到她掌心:“你选的,自然该你为我戴。”
  戚白商忍了忍,想这一路走过来诸多目光,万一真叫旁人认出他……
  后患无穷。
  她只得接了过来:“劳驾谢公低一低头?”
  谢清晏听话地折腰俯身。
  银冠后的马尾发随着那人动作,从肩后垂下,他发间仍是那种有些冷淡的松木香,沁人心脾,戚白商指尖轻捏紧,下意识地屏息。
  她给他扣上面具,勾着细绳绕过他耳后,匆匆系起。
  隔着面具,谢清晏的呼吸声仿佛更低沉,一直抵入她耳心。
  “好…好了。”
  察觉谢清晏要偏过脸来,戚白商慌忙落回脚跟,退了两步。
  谢清晏隔着狐脸面具低睨着她,正要说什么。
  他忽回身,向长街尽头望去。
  “怎么了?”戚白商跟着抬眼,疑惑问道。
  谢清晏眸色微沉:“有人纵马。”
  “啊?”
  眼前闹市喧扰,杂声多到斥耳,戚白商正茫然着谢清晏是如何听出的,便察觉目光尽头的夜市忽然纷乱起来。
  “滚开!!”
  “啊——!”
  “我的摊子!!”
  “救命……”
  戚白商脸色一白。
  此刻不须谢清晏提醒,她也听到了马蹄狠狠踏过青石板的声音,恐慌与纷乱像潮水一样从长街尽头蔓延过来。
  其势之快,如骇浪汹涌而下。
  人群开始推搡躲避,惊恐地向着两旁避逃去。
  “什么人敢在闹市纵马疾驰??”戚白商惊望向谢清晏。
  这可是在上京,还是元月夜市,闹市纵马,一个不慎,怕是要惹出几条人命来。
  眺见了为首那匹马上驾马之人,谢清晏长眸轻狭:“得意忘形、自寻死路之人。”
  “?”
  戚白商还未来得及问。
  已经仓皇让出的夜市长街上,谢清晏踏前一步。
  “还不给小爷滚开!不要命了吗?!”驾马之人叫嚣着驰来,长鞭朝道旁甩下。
  谢清晏侧身避开鞭尾,跟着掀起的狐裘下雪华一闪。
  “嗤。”
  随着一道血花飞扬向高空,烈马吃痛嘶鸣,疾驰出去十几丈,轰然撞上了一旁摊位,摔了个人仰马翻。
  “吁——!”
  紧随其后驰过的马被人慌忙勒停。
  那人翻下马去,后面跟着慌乱跑来的家丁们也扑了上去。
  下马之人慌忙问:“魏麟池?没事吧?”
  “公子!!”
  一撮家丁手忙脚乱地去扶摊铺狼藉里摔得起不来身的男子。
  另一撮面色不善地围住了谢清晏。
  虽说谢清晏方才出剑之快,连戚白商站得这么近,都不曾看清,但此刻长街上除了他之外,旁人都躲得远远的。
  而他袍袖下,垂地的剑尖还滴着血——伤了马的自然只能是他了。
  “小子,你不要命了?”为首的家丁面色铁青地望着面前的狐脸面具,“我家公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十条命都不够赔的、等着九族遭难吧!”
  “哦,是么。”
  隔着狐脸面具,谢清晏轻声笑了,偏身回望:“他死了吗?”
  “嘶——哎哟,疼死小爷了!!”
  从那摊狼藉里起身的魏麟池被众人搀扶起来,一边叫疼一边气得跳脚:“刚刚是谁!谁敢动小爷的马!让他给老子跪下赔罪!”
  “魏兄稍等!待我去给你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永乐坊里撒野——嗝!”
  酒气满身的小公子转过身,迷瞪着眼睛一扫。
  戚白商对上他目光,却怔了下。
  这不是之前在医馆里闹事、被玄铠军的人吓跑了的那个衙内吗?
  她记得是叫,万墨。
  依照昔日听闻,这个万墨是太府少卿之子,当朝宋太师是他舅公。
  等等,太府少卿?
  [……若年年有辎重借胡商团流往边境,那便不是小数目。这些辎重从何而来?总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
  [兄长,朝中管粮草等军用类财政物资的,是叫什么来着?]
  [太府寺。]
  戚白商眼神微微亮起来。
  ——兄长要溯的那个源头,她好像找到了。
  戚白商转身,趁着围住谢清晏的那几名家丁不备,一矮腰,便钻进了他们的那个包围圈里。
  她面露惊慌之色,像是吓极了,朝空地中间那个提着带血的剑的青年跑去。
  “夫君!”
  “?”
  谢清晏被喊得怔住身,还未醒神,便见戚白商扑了上来。
  他本能抬手将人接了满怀。
  像是怕极了,红裙女子紧紧缩在他怀里,手指勾着他的狐裘衣襟,拽得他下意识地低下腰身,环裹住她。
  耳畔。
  女子贴上唇来,音色清浅,呵气如兰:“闹大些,和他们一同下大理寺狱。”
  “……”
  隔着狐脸面具,谢清晏慢慢拥紧怀中女子,他低声笑了。
  “遵命,夫人。”
  第72章 入狱 你不是要弄死我么?
  今夜在大理寺视事、宿值之人,正是大理寺右少卿,萧世明。
  只不过官署中还多了一位自愿加班的——
  戚世隐正埋首案牍,与太府寺相关的历年卷册在他身边堆叠成山,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埋在里面了。
  萧世明这边刚腰酸脖子疼地从桌案前起身,给暖炉添了柴,回身的工夫,他顺道瞥了一眼隔壁,只见戚世隐保持着半个时辰前的板正身形,眉头紧蹙,提笔写着什么。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他身旁那叠翻看过的卷宗又加了一摞。
  “无尘兄,照你这个势头下去,我看明年这时候我就该喊你一声大人了。”萧世明打趣道。
  戚世隐慢了半拍,才从案卷里抬头:“我若是为了官途,当初就不会来大理寺。”
  他说着,揉捏起有些酸胀的眉心。
  萧世明从旁边斟了两杯茶,拿着走过来,在戚世隐面前的桌案侧跪坐下来。
  他一边递给戚世隐杯盏,一边低头扫了眼:“从年前就见你日日劳碌,可查到什么了?”
  “有些疑窦,只是想要实证,还是得拘人来问才行。”戚世隐道。
  萧世明摇头叹:“太府寺本便是中枢之地,若无案由,怎能轻易查问?”
  他一指卷册:“便是这些,也是借着历年审调的缘由才拿来的,否则无故生疑,你也不怕招来朝臣诘问?”
  “……”
  戚世隐并未反驳,同居大理寺少卿之职,萧世明在任的时间还比他久上许多,他自然知晓,对方句句在理。
  可明知有错而不揭、明见虫蠹而不除……
  戚世隐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红袍。
  他又如何对得起这一身官袍呢?
  室内正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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