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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山 第112节

  戚婉儿刚要说话。
  旁边跪着侍候的云雀连忙应声:“方才长公子身旁的书童衔墨来了席间,急匆匆将大姑娘喊出去了。”
  “无尘来了?”想起这位嫡子如今在朝的风光,宋氏先是一喜,跟着不悦,“他为何与戚白商走得那般近?”
  宋氏不满地看向婉儿:“明明你才是他的嫡妹,竟这般不分亲疏……你也是,与你兄长在府多年都不曾亲近,如今那个小贱——那个戚白商一回来,就将你兄长笼络了去。”
  “母亲,阿姐、兄长与我都是亲人,何来亲疏要分……”
  戚婉儿有心反驳,却被宋氏一个眼神瞪了,惯常受压于宋氏一族的戚婉儿蹙着眉低头,声音也轻了:“阿姐为襄助兄长办案,不顾安危,险些丢了性命,兄长自然与她亲近。”
  “哼,尽是些狐媚手段。”
  宋氏将这句低哼压在唇间,不屑又讥讽地看向阁外。
  今日便叫她现了形!
  ——
  阁外,折廊后。
  “什么?!琅园的毒怎会是二殿下的人——”
  戚白商面色煞白,几乎控制不住声量,醒神连忙收住话声:“当真是戚妍容与兄长你说的?”
  “今日我在戚府见家法苛待,救下她后,她亲口所言、我亲耳所闻。”戚世隐同样面色沉肃,“想是她已知二皇子如今已经将她厌弃,或是挑拨,或是不甘,皆有可能。”
  “怎么会…?”
  戚白商攥紧了指尖,想借痛意叫自己清醒一二,“不是征阳与安家,却是二殿下……可婉儿,他那时候还要靠婉儿为他笼络谢清晏啊?”
  “若二皇子原本笃定,此毒不会出事呢?”
  “……!”
  戚白商怔了下,跟着心口一栗。
  是了。
  这才是二皇子的歹毒心思——
  只要他笃信戚婉儿性命无忧,那便是最好的栽赃征阳与安家的苦肉计,不过是叫他的表妹受些磋磨,只要引谢清晏厌恶征阳、将谢清晏拉来身旁,这点“牺牲”对那位二殿下而言,算得了什么?
  戚白商此刻面色发白,却不是惊,而是气了:“难怪,同样与三皇子在宫里听到消息,他却出现得那般及时,身边还跟着最医术了得的太医……分明是早有准备。”
  “只是不知那毒他是从何处取来,”戚世隐神色微厉,“二皇子不晓轻重,对表妹利用至尽,手段宵小,心思却狠辣。”
  戚白商欲言又止。
  跟着她眼神暗了暗,摇头:“此事,还请兄长暂时保密。”
  “嗯?你不准备查下去?”
  “查是一定要查的,却不能明查。”戚白商轻声,“这件事已过了许久,如今安家倒台,二皇子与宋家正是鼎盛得意之时,不可妄动。”
  戚白商一顿,又道:“此地不是言谈之所,待今夜亥时,还请兄长到我院中一叙。”
  戚世隐会意,应声:“也好。那我送你回席。”
  “……”
  戚白商轻颔首,转身,缓步走在前。
  她一边走,一边脑海里想着今日听到的这石破天惊的消息。
  若戚妍容所说不假,毒当真是二皇子安排所下,那,在朝中庇佑湛云楼胡商、与之走私辎重之人,难不成竟是宋家?
  “!”
  此刻正转过折廊,戚白商一时惊失了心神,上阶踩了空,身影一晃就要跌向棱角分明的踏跺——
  “小心!”
  戚世隐原本在她身后,隔着一丈距离,见状大步上前,一把将戚白商扶住了腰身,握住了胳膊与手腕。
  戚白商只觉后背靠上了宽阔紧实的胸膛。
  只一刹那。
  她脑海里掠回的,却是那一夜更炽热强势的拥抱、更退无可退的……
  戚白商狠狠咬了下唇肉。
  从她最不愿想起的记忆里醒回神,戚白商难能有些仓皇地直身,从戚世隐怀中脱身出去。
  “多谢兄长。”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戚世隐轻叹,也走上踏跺,抬手轻敲了下低着头的妹妹额头,“生疏得很。”
  “…!”
  戚白商不曾想到戚世隐会有此举,惊愕地睁圆了眼睛,仰头望向戚世隐。
  戚世隐却似乎也愣住了,难得呆看向自己的手。
  见他如此,戚白商反而笑了起来。
  兄妹二人对视,言笑晏晏,女子妍容清绝,此事眼梢都弯作了月牙似的,那点赧红作衬,更压过了折廊外冬雪红梅娇艳之色。
  “——咔嚓。”
  突兀的断枝声响。
  戚白商一滞,忽觉着颈后凉生生的,像是没进去了捧冰雪。
  她迟疑回身。
  隔着几丈,戚白商撞进了四季藤下,谢清晏那双漆黑如晦的眼眸深处。
  “——!”
  戚白商顿时收住了笑。
  像枝头开得凌霜盛雪的花又敛合回去。
  谢清晏仿佛听见了脑海里弦断之音,锐如清唳。连同原本按捺下的情绪也顷刻如悬海倒灌,冲破了止水的堤。
  狐裘锦衣下,踏出的长靴收回,调转了方向。
  踩过落梅碎瓣,谢清晏眉眼清寒地穿过折廊。
  “谢……”
  见那人竟直接转身朝这边来了,戚白商受惊,下意识退了半步。
  被那双黑漆漆的眼一瞬不瞬地凝眄着,她一时莫名心慌难消——
  谢清晏何时来的?站在那儿看了多久?
  他为何直接走来了??
  戚世隐似乎察觉两人间暗流涌动,他皱眉,上前一步,将戚白商护在身后。
  “谢公无恙。”戚世隐主动作礼。
  不成想,谢清晏竟一改往日人前人后挑不出半点瑕疵的端方渊懿君子作态,像是完全不曾听到戚世隐的话,径直从对方身旁过去。
  戚白商也露了惊。
  他疯了么,今日出门连画皮都忘记披上了?
  “…谢公。”
  眼见谢清晏避无可避地到了身前,戚白商连忙弯膝作礼,她低头垂眸,敷衍过就直身要往兄长身旁走去。
  “等等。”
  却是谢清晏带些沉哑的嗓音,与蓦地横侧掀起的宽长袍袖,拦住了戚白商的身影。
  戚世隐终于察觉这点不安还是落在戚白商身上。
  他皱眉转身欲上前:“谢公,你——”
  “我有事,哦不,是你的白商妹妹有事,”
  谢清晏短短一句话三停两重,意味深长地说着,却半点不曾回神,他只死死凝眄着被他拦在袍袖前纤弱娇质的女子身影。
  “——她要与我单独谈。”
  戚白商恼然抬眸:“我何时说要与你——”
  没说完,也不必说了。
  只在她抬眸这一瞬,便看见了谢清晏拦住她的袍袖前徐徐张开的修长掌骨间,被他按在掌心的那支金簪。
  戚白商瞳孔猛地一缩。
  几息后。
  戚世隐不解问:“白商?”
  “……”戚白商勉强撑起个笑,“兄长,我确实有事要与谢公相谈,请兄长,先一步回席。”
  戚世隐神色有些严峻地看着谢清晏,只可惜那人却像是只见得到戚白商一人身影,从头到尾半点眼神都不曾挪开过。
  他沉了沉声:“那我到前面等你,若有什么事,只须大声唤我。”
  “…好。”
  直到戚世隐的脚步声在二人身后的廊下渐渐远了。
  谢清晏敛下袍袖。
  浓密睫羽也在那一刻垂下,遮住了他眼底如噬的翳影,他再作声,声线清缓又温润:“戚世隐这个兄长做得,对你当真上心。”
  四下再无人,戚白商不掩冷眸:“与你无关,簪子还我。”
  谢清晏像不曾听见,低头袖手把玩着指骨间的金簪,慢条斯理问:“可他毕竟与你毫无血脉之联,为何对你如此上心?”
  戚白商不想理他,欲夺金簪。
  而谢清晏原地未动,只轻一抬袖,漆眸挑起,凝着扑至身前的女子身影:“若是将来,他从戚家离籍,岂不是还能娶你?”
  戚白商刚稳住身,就被这一句惊得抬头:“谢清晏,你胡说什么?”
  谢清晏拈着金簪,憾然轻叹:“这等结果,我活着时可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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