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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山 第111节

  像是沉浸在戚白商的惊栗神色带给他愉悦又痛楚的情绪里,谢清晏停了几息,方有些自咎地回身:“我竟疏忽了,未曾提起么?”
  那人朝向戚嘉学,端是琨玉秋霜,清正端方的君子模样:“那日在行宫,情势危急,戚姑娘匆忙间落下的。这支金簪恰钩在了我大氅上,回府后才发现。”
  “竟是这样?”
  戚嘉学明显松了口气,“白商,我都忘了,那日幸亏有谢公救命之恩才保住了你性命,还不来谢过谢公?”
  戚白商僵着回神,按捺尚未平息的心跳:“白商,谢……”
  “不必。”
  谢清晏侧过身,似是十分克制守矩,他虚扶向戚白商,“戚姑娘不是已偿还过了。”
  “……!”
  谢清晏这句压得极低,只有戚白商听得分明。
  她眸心一颤,乌眸如雾氤氲,脸颊瞬间漫上恼羞成怒的红晕——
  他…他怎还敢提!
  可惜满堂显然只有戚白商一人知晓、一人觉着、一人认得清,这张渊清玉絜、高山白雪似的画皮下的真面目。
  垂在袖笼里的指尖掐起来,戚白商低着头颈,压着眼睫不肯抬头。
  “——白商谢过谢公。”
  气息微颤地说完了那句话,戚白商从谢清晏掌心中接过那只黑檀木盒,便凌然转身。
  “连翘,走。”
  “……”
  尽管戚白商尽力遮掩了,但那点压在恼恨之上的冰冷疏离却未能藏个彻底。
  堂内众人都觉出几分说不清的微妙。
  望着已经离开堂外廊下的身影,戚嘉学迟疑了下,歉意地回过头道:“谢公见谅,今日白商定是身体不适,这才怠慢了……”
  “不怪戚姑娘,是我思虑不周。”
  谢清晏轻叹声,望着空荡荡的廊外,又停了两息,才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
  “那日在行宫,圣上大怒,险些伤及了戚姑娘性命。她定是又想起当日之事,心中惧怕,是我不该再提起,徒惹她余悸。”
  “哪里哪里……”
  戚嘉学心头最后一点疑云顿时消散,他暗松了口气,也更愧疚了些。
  请谢清晏落座后,他低头吩咐小厮。
  “叫后厨这几日细心准备,每日送些温补养神的膳食去大姑娘院里。”
  “是,公爷。”
  “……”
  堂外的宋氏刚打发了二房离开,又叫下人暂关了戚妍容,之后少不得家法处置。
  布置过后,有丫鬟来汇报了戚嘉学的吩咐。
  她一边听着,一边气咬得颧骨颤动,又恨又怨毒地看了眼角院的方向——
  那个狐媚浪荡的,果然不安于室,还敢用落簪这种手段,去勾搭婉儿的夫婿。
  那就怪不得她了。
  “你去宋家传话于我兄长,”宋氏咬牙切齿,“依之前定计行事。三日后,长公主府烧尾宴上,我要这个贱种声名扫地、被赶出上京!”
  -
  被谢清晏惊吓也气得不轻,戚白商不愿再想起他,于是那只黑檀木盒子带回来后,就被扔在了妆镜旁的角落里。
  直至三日后,烧尾宴当日。
  戚白商一早起来就被连翘拉到妆镜前,给她在妆奁里挑选今日的首饰。
  她最近日子都未睡好,今早尚困着,一个懒洋洋慢吞吞的呵欠刚打到一半,就被连翘“呀”的惊声止住了。
  戚白商轻慢眨眼:“怎么…了?”
  回眸间,戚白商才发现,站在一旁神色愕然的连翘手中拿着的,正是回来之后就被她“打入冷宫”的黑檀木盒。
  只是这会被连翘打开了。
  戚白商心里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姑娘!这、这不是你的簪子啊?!”
  连翘回过神,惊慌地将手中的黑檀木盒送到了戚白商面前。
  戚白商垂眸望去。
  ……盒子里的金簪,确实被“掉包”了。
  或者说,原本放进去的就不是戚白商落在安家的那支。
  这支比起戚白商那支更精雕细琢,凤蝶穿花栩栩如生,犹如振翼欲飞——工匠技艺不知要娴熟上多少倍,点缀的东珠也华贵难匹,一看便是御赐或皇室之物,民间罕见。
  戚白商望着它,气息微紊:“连翘,你拿出婉儿赠我的那只镯子来。”
  “哎。”
  连翘连忙跑去东侧厢房。
  不一会儿,那支金丝凤鸟穿芙蓉的镯子便呈到戚白商眼前。
  她拿起,放在眼前一比。
  不等戚白商说什么,连翘惊呼了声:“姑娘,这——这是同一套吧?”
  “……”
  戚白商心口轻颤了下。
  是巧合,还是,谢清晏当真知晓这本便是她母亲生前的东西?
  可他不是恨安家么,为何又要将这样世间难寻的东西赠她?
  戚白商一时心绪复杂。
  “咦,”连翘声音唤回她注意,“姑娘,盒子里是不是还有张纸条?”
  “…嗯?”
  戚白商醒神,低眸望去。
  果真,在托着金簪的柔软锦布下,还露出了一角纸。
  戚白商将它取出,展开一看。
  张扬遒劲的墨笔写作两行小字,震得戚白商神色一滞。
  几息后。
  安静房间里响起女子忍无可忍、恼羞成怒的低声。
  “谢清晏!”
  “……”
  连翘惊愕又迷茫。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戚白商如此情绪激愤,同时又面颊红得欲滴——也不知被她家姑娘死死攥紧得快要揉碎的那张纸条上,究竟写了什么?
  “是谢公那边,提出什么要求了吗?”连翘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小心翼翼地问。
  戚白商轻咬贝齿,盯着攥紧的纸条,眼里的恼火像是要隔着它烧了那个写下它的人:
  “他拿我的金簪威胁我。”
  “啊?”连翘大惊,“威胁您什么了?”
  戚白商却沉默了。
  停了许久,她泄了气,松开了手中攥着的纸条——
  [欲取金簪,长公主府松壑阁,未时三刻,亲身相见。
  若未能见,谢某只好烧尾宴上当众奉还了。
  ——谢清晏]
  连翘:“……?”
  ——
  幔帐由风扶起,再垂落时,已是入了满府热闹的长公主府邸。
  日近三竿,巳时末。
  烧尾宴入席前正是最喧盛。
  今日这场宴席分作了内外两阁,内席在座涵过了上京在册大半数的皇亲国戚,外阁则尽是朝臣官眷。
  内外皆是按着位次尊卑,唯有一家例外——
  “这内阁西席中,怎是戚家居首?”进了内阁的一位老国公有些意外地问。
  “您忘了不是?用不了多久,戚家可就是长公主府的亲家了。”
  “喔,还真是……”
  如这般言谈在内席不知几桌后议过,明里暗里的目光都在往西侧居首,戚家席间居于后的女眷身上落。
  庆国公戚嘉学在外席同在朝官员们笑语交际,戚世隐不知因何耽搁了,也还未出席。
  而后排女眷席间,老夫人前几日伤了神,在府中休养,戚妍容受家法责罚,如今连起身都难,更别说出席了。
  宋氏领戚家主位,此刻在那些目光中傲然地挺着腰身,出了庆国公府那叫她顾忌受制的宅院,颇有些扬眉吐气之感。
  只是……
  “你阿姐呢?”注意到戚妍容时不时回头,望向身侧空位,宋氏也皱眉问。
  今日这场大戏,没有她可撑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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