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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山 第89节

  “通……”谢明愕然。
  安仲德轻眯起眼:“那日圣上大怒,下令将她幽禁启云殿中。之后,裴家谋逆灭门消息从京中传来,裴氏听闻后,竟纵火自焚——将她与她的儿子一同烧死在启云殿中。”
  “——!”谢明惊滞。
  “那场大火烧得当真酷烈啊,只余下母子二人抱在一起、焦黑蜷缩的尸骨,那年大皇子才七岁,通百书而擅弓剑,能御烈驹,文武奇才,实是痛煞了你父皇啊……”
  安仲德一顿,意味深长地落回眼。
  “可若非他死了,哪有宋安两家相争的局势?他那年本该立为太子,只差封典了的。”
  谢明惊问:“那如今的启云殿?”
  “自是火灾后重新建起,只是即便重建,陛下也再不许人踏足了。”
  “若他二人在殿内秽乱宫闱被发现……”
  谢明眼神一颤,“那父皇想起当年之事,必是勃然大怒,不会给戚世隐任何言表机会。甚至,可能牵连戚家满门?”
  “不错。”
  安仲德藏在翳影里,慢慢笑了起来,“谁让戚家偏要做二皇子的刀呢?出了这样天大的丑事,连戚婉儿与谢清晏的姻亲也绝保不住!”
  谢明慢慢伏身,抱拳:“舅父高计,叫宋家两臂尽断,明儿折服。”
  “舅父也是为了你啊,”安仲德抬手,拍了拍他肩膀,“这把火,必须烧得耀眼,叫朝中百官看看,与我安家作对是何下场,懂吗?”
  “——是,舅父。”
  谢明叩首下去。
  -
  行宫主殿,难得一场高官亲眷皆在的盛大宫宴。
  当今圣上谢策自然是最至高的首位,宋氏皇后与安氏贵妃陪列两侧。
  二皇子在官员席中,正执学生礼,细致谨慎,时不时对着官员们问政谢拜——端是一副礼贤下士的未来皇帝的楷模典范。
  三皇子性子与二皇子正相反,平日里洒脱不羁,这类场合不见他出席,也算常事,没人见怪。
  皇座之下,离着最近的,便是长公主与其独子谢清晏的位置。
  而今夜,还有两位在临席被长公主赐了座——
  正是此刻笑得合不拢嘴的宋氏,与戚家嫡女戚婉儿。
  两席对面,征阳公主正气愤又幽怨地盯着此处。
  长公主望了眼宴席中间,离着谢清晏远远的舞姬,以及对面征阳如芒在刺的表情。
  她轻摇了摇头。
  “三年前征阳年少,做了那等凶恶事,实属失仪,你往后要看护着婉儿。可不能让她伤了去。”
  谢清晏如玉山清拔,跪坐在侧,闻言垂着漆眸,不波不澜地应声:“看顾戚家,是我分内之事,母亲放心。”
  长公主点了点头。
  宋氏在旁,闻言有些忌惮迟疑地问道:“敢问殿下,何事?”
  长公主意外:“你未曾听闻?那不说也罢,都是些旧事……”
  “是征阳少时无知作恶,”谢清晏接过话声,淡声道,“因我及冠那年,宴饮后轻薄了一位舞姬,惹得她不快,将人左手涂蜜、锁入毒蚁笼中,虫噬三日,逼得舞姬咬舌自尽。”
  “——”
  宋氏长吸了口气,一时僵在那儿,竟不知要做何反应。
  长公主却是蹙眉睖了谢清晏一眼:“旁人摘自己尚不够,你怎么反倒往自己身上泼污水?不过是酒醉晕眩,执手一望,也叫轻薄?”
  谢清晏垂眸:“若是我未来夫人介意,自是轻薄。我认罚便是。”
  “……?”
  长公主下意识看向了戚婉儿。
  却见戚婉儿正望着高官亲眷席内,似是未曾属意。
  而谢清晏说此番话时,也是眼都未抬,眸子虚垂,像是并不对在场人言。
  长公主心里一时古怪。
  “婉儿,”宋氏却最先反应,笑着拉了戚婉儿一把,“谢公与你说话呢。”
  戚婉儿仓促回神,歉然作礼:“抱歉,一时失神,请殿下与谢公恕罪。”
  “自家人,无须客气。”
  长公主见宋氏殷切望来,只得对谢清晏开口:“你向来临危岿然,未有孟浪,那时为何攥着个舞姬左手不放?徒害了人家。”
  说着,长公主给他使了个眼色。
  自然是叫谢清晏当下解释给戚婉儿听,也好有个台阶下。
  谢清晏拈起杯盏:“因我总梦一个仙子,左手拇指根处,有一颗血色小痣。”
  戚婉儿一愣,抬眸望来。
  谢清晏却正漆眸瞥着她,似笑而眸色浅淡薄凉:“那舞姬手上也有,我醉后恍惚,一时看错了位置。”
  “……”
  这解释叫长公主与宋氏都一哽。
  还不如不说。
  尴尬静默间,长公主轻动眼帘:“说到仙子,我听闻,聪儿喜欢上了一位医仙,竟恰巧是戚家长女?”
  席中一寂。
  另外三人眼神不约而同地变了。
  长公主并未察觉:“若聪儿喜欢,戚家也有意,那不妨亲上加亲。虽是庶出,但戚家名门,与婉儿又是姐妹,可作良娣——”
  “母亲。”
  谢清晏少有地清声打断了长公主的话声,手中金盏沉落:“不妥。”
  “是,是不妥。”
  急得脸色陡变的宋氏长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谢清晏。
  长公主却更意外,她眉心轻蹙,打量向谢清晏:“何处不妥?”
  谢清晏长睫低压:“我与戚家是圣上赐婚,婚娶之日未定,不可越过。”
  “你何时在意这个了?”长公主一顿,“不过也是,这婚娶日子,怎地钦天监择了一月,都未曾定下?”
  说着,长公主抬手,叫身边侍女从官员席中召来了钦天监监正沈尽夏。
  沈尽夏愁眉苦脸地过来了。
  长公主闲语两句,便直问道:“两府结亲之日,可有选定?”
  “这个……”
  沈尽夏弓着腰,悄然抬头,看向了谢清晏。
  那人胜瑶林琼树,侧颜清隽,此刻渊懿端方地拈起杯盏,眉眼间叫满殿烛火映如青山落拓,岿然未动。
  沈尽夏立刻知趣地跪下去,苦道:“长公主殿下恕罪,今岁,并无吉日。”
  “?”
  长公主刚要开口。
  余光里,董其伤忽穿众人间,快步停到谢清晏身侧,俯身附耳,低言了句。
  宋氏与戚婉儿就在临席。
  若有似无间,两人听见了句“戚白商”,皆是神色微变。
  一语毕。
  “——啪嗒。”
  谢清晏手中金盏从他指骨间直坠而下,跌落在地。
  清酒倒出,漫洒过他衣袍。
  长公主一惊:“晏儿?发生何事了?”
  正此时。
  一名太监急声从殿外跑入:“陛下!启云殿——启云殿又失火了!”
  “…………!!!”
  满殿皆惊,一刹死寂。
  而这片死寂之中,侧席为首,谢清晏竟是蓦然起身,不待皇命便离席直奔向殿外。
  他身后。
  长公主面色惊惶骤变:“晏儿?!”
  第46章 身世 谢清晏,你想替她死?
  谢清晏停在启云殿前。
  映在他漆黑瞳孔深处的,漫过整座启云殿的火势燎天,像是要烧穿了这片浓墨似的夜。
  滚滚浓烟间,来往的宫人们弯着腰,奔走匆匆。
  一桶桶的井水被车马载来。
  董其伤迟了几息,此刻才停在谢清晏身后。他不安地望着那人背影。
  “公子,若依连翘所说,戚白商应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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