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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山 第88节

  姨母……
  安萱,安贵妃么?
  使母亲当年害病而亡的秘毒,与婉儿之前的急性发作不同,而是日积月累,聚沙成塔。若安仲雍所言不假,那安家中,最有可能的便是安萱了?
  戚白商心念暗转,面上却清缓如初。
  她指尖轻拈起盛着药茶的茶盏,啜了口,才幽幽问道:“有一件事我始终不明,今日,还请先生为我解惑。”
  安仲雍忙抬眼:“何事?”
  “十五年前,”戚白商话声一顿,抬眼,“安家为何要将我母亲驱离府中。”
  安仲雍脸色微改,手中捏着的帕子都跟着颤了颤。
  他牙关轻叩:“夭夭,此事并非舅父不愿告诉你,只是其中牵涉甚广,你知道得越少,对你就越是安——”
  “可是与裴家贪赃谋逆案有关?”
  “……!”
  安仲雍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看向她。
  紧跟着,他面色骤变,沙哑着声低问:“你在查那件事?绝不可!!”
  “为何。”戚白商神色不动。
  安仲雍急切道:“那件事对圣上、对宋家、对安家,乃至对满朝文武,都是绝不可触的逆鳞!”
  戚白商淡淡转开了脸:“看来,我母亲确是受此事牵连,才被安府驱离的。”
  “——”安仲雍急得捏住了桌沿,“你当真非查不可?”
  “我已经在查了。”
  戚白商回眸,“忘了与先生说,我如今身在庆国公府,戚家。我兄长便是前几日在兆南被追杀的大理寺正,戚世隐。”
  “什么?你是戚家……”安仲雍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你就是那个赴兆南行医救兄的戚家长女,戚白商?”
  “是。”
  “那你可知,你和你兄长早已犯了大忌,连你外王父与大舅父都对你们——”
  “我知晓。”戚白商平静打断,“自我入京以来,安家数次要置我于死地,这份礼,我定会还的。”
  安仲雍眉头恸结:“你……你与安家本是同根,何必如此……你势单力薄,如蚍蜉撼树,又怎斗得过他们啊?”
  “那树倒之日,便是其下掩藏的污秽旧事大白之时。至于结果,为何斗不过?”
  戚白商轻声道。
  “安家久居青云之上,侵吞灾银、卖官鬻爵,作孽无数,不知人间疾苦。想是早已忘了,无根之木,怎得长久?我与兄长同行,背靠公理大义,理、义之内,是天下百姓。兄长所究,乃民心相向,唯不忘民心,以苍生为沃土,着根之芽方可平青云、昭天理——既是天下民心所向,又有何须惧?”
  “……”
  安仲雍眼神烁动,神色维艰:“可你兄长清正刚直,不知变通,又如何斗得过宵小手段?”
  “那好在我并非不通世事的闺阁女子,尚有一二自保手段,可助兄长一臂之力。”
  戚白商说罢,起身。
  她想知道的已经尽数知道了,余下的,这会便是问,安仲雍也不会对她说。
  戚白商刚要显出送客之意,又想起什么:“夭夭尚在人世之事,先生便不要再与安家任何人提起了。”
  安仲雍急声:“你祖父也十分想念你——”
  “若舅父,不想我与母亲一样销声匿迹、此生再不复相见的话。”
  戚白商淡声打断,抬眸。
  “便不要再提起。”
  安仲雍颤声:“为何?”
  “…理由有万千,”戚白商轻哂,嘲弄尽压于眸底,“当下之由,那许是,我怕和母亲一样死得不明不白、遗恨世间罢。”
  “——!”
  安仲雍手里一抖,那方海棠帕子终究飘落于地。
  他僵坐几息,弯下腰,翼翼将它捡起。
  到此时他才发现,它已经很旧,很旧了。
  就像他日日所念的,记忆里那个扶着海棠花言笑晏晏地回眸唤他的妹妹,早已如前尘旧事,飘散成烟,零落尘埃里。
  “……”
  戚白商随老师游医近十载,人心她看得分明。故而也知安仲雍并非虚情假意。
  可那又如何呢。
  她心里一叹,正要送客,身后屋外忽然传来连翘的急声:
  “姑娘,您快出去看看吧!”
  “?”戚白商回身,“怎么了。”
  “府里三姑娘的丫鬟方才跑来医馆找长公子,说是长公子傍晚赶去了秋猎行宫,欲面圣禀案,转身工夫,人就不见了!”
  “行宫?”
  戚白商脸色微变,提裙便要往外走。
  身后,却传来安仲雍恸然哑声:“…等等!”
  ——
  一个时辰后。
  夜色满落深山,山林丛木间,连翘焦急地缀在戚白商身后。
  “姑娘,你等等我啊。”
  “你快些。”
  戚白商提着只灯笼,匆促跟在走在前面的戚妍容的丫鬟身后:“还未到吗?”
  那丫鬟应声:“就在前面那片山石后,大姑娘小心,这儿山路难走得很!”
  “嗯。”
  戚白商应着声,跟在丫鬟身后,急匆匆转过山石。
  只是刚一定足,骤然一道香雾便迎面洒了上来。
  来不及躲避,女子一惊,手中灯笼跌落。
  下一刻,她便阖眼软跌下去。
  藏躲在山石后的侍卫与戚妍容的丫鬟对视颔首,侍卫负起晕厥的女子,便快步朝夜色中的山路遁去。
  而丫鬟立刻熄灭了灯笼,悄然退开。
  直至连翘追过来,遍寻不见,急声四顾:“姑娘?姑娘?!”
  “……”
  暗处,丫鬟嘴角一勾,冷笑着转身,躲入丛林密影里。
  一炷香后。
  山路上,一驾马车悠悠驶入行宫。
  车内烛火昏昧,难辨人面。
  刚进入车里的安仲德皱眉,扫向角落里看着晕厥女子的青年:“明儿,为何不多点几盏灯?”
  谢明一僵,回过身:“舅父。…我是怕行宫今夜官眷太多,被人看到了面目。”
  “不错,考虑周到。”安仲德坐在外侧,扫向马车最里面那个躺倒在阴翳里的女子,“准备周全了吗?”
  “是,戚世隐已经在启云殿内了。”
  安仲德点头:“今夜之事,必须成功。否则你母妃、你,还有整个安家皆将临万劫不复之地,你可明白?”
  “…自然。”
  “听闻这位戚家长女貌美绝伦?你二哥起了色心不说,连谢清晏竟都对她属意。各府传闻里,称她上京第一美人,哼,我看他们是没见过当年真正的上京第一。”
  安仲德想起什么,面色微黯,他抬手过去:“那日在挽风苑里她戴着帷帽,我还未能看清长相……”
  他正要拨过女子,伸出去的手却忽然被三皇子谢明拦了一下。
  安仲德抬头:“又怎么了?”
  “我怕…会惊醒了她。”谢明微微咬牙。
  ——他不敢赌。
  若被大舅父发现,戚白商当真是姨母所留的孩子,那今夜计划岂不是要搁停。
  “舅父,我不太明白,”
  谢明转开话题,“戚世隐与戚白商虽名义上皆是庆国公所出,但世人皆知,戚世隐是旁支过继来的养子——便是今夜引父皇与百官撞破他二人在偏殿偷情的丑事,也不过私德有失,小惩大诫罢了,又如何永绝后患?”
  “若只是这件丑事,自然不够。”
  “还有什么?”
  安仲德冷笑:“关键是,这件丑事发生的时机、地方。”
  “?”
  谢明这次不装也茫然,“启云殿?”
  安仲德迟疑片刻,“也罢,这件事终归是要叫你知道的。你可知,在你与你二哥之上,圣上原本还有一位皇子?”
  谢明脸色微变:“知道,传闻他天纵奇才,世所罕见。连几位老师偶然说到都憾然难已,只说是天妒、慧极而夭。但母妃从不让提。”
  “当然不让,谁敢提?那可是当今圣上的逆鳞!”
  安仲德沉低了声。
  “当年的裴氏皇后,也就是大皇子的生母,便是在这启云殿被发现与侍卫通奸有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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