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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山 第87节

  葛老和医馆众人扭头,对上那恶仆断腿间的森森白骨。
  压着外面围观人群的议论,两名布衣玄铠军前后踏出门。
  不等那两个扶着他家公子吓蒙了的家丁再说什么,另一个没动腿的抬手抖袖,一截羽箭箭尾便甩出去,不轻不重地点在了惨白了脸的青衣公子胸口。
  戚白商看得分明,虽是随后一丢,却正中心骨。
  青衣公子从身前僵抬起头,显然也懂了这一下的震慑,更是气怒又惧怕:“你们,你们当街行凶,目无王法!”
  围观的路人间,有人闻言笑出了声。
  “万衙内还知道王法呢。”
  “哈哈,往日里都是旁人说这番话,能教他说出这话来,了不得啊。”
  “这医馆什么来头?”
  “不知道啊,这万家一个太府少卿虽算不得什么,可这个万墨狗仗人势,背靠宋家呢,得罪了他,怕是要出事哦。”
  “……”
  似乎小有名气的衙内气得面如金纸:“好,今日我就去京兆尹,看——”
  “公子!”
  旁边小厮忽然出声拦住了他。
  不等万墨呵斥,小厮颤着手,将方才捡起来的那枚箭羽抬起,刻字一面朝向他家公子。
  万墨仓促看了眼,眼珠就定住了。
  透着玄紫色的箭羽之上,描金圆圈内赫然一个“谢”字,走笔清疏而冰冷。
  墨锋如剑。
  万墨愣了几息,瞬间汗如雨下:“玄玄玄——”
  小厮一把给他家公子捂住,重重点下头,他和对面仆从对视了眼,竟是二话不说,捞起他们家公子,扭头就跑了。
  “哎!别急着跑啊,这儿还落了一个呢?”
  连翘幸灾乐祸地出声。
  可惜那边跑得头都没回,只余下百姓们惊讶又舒坦地议论着医馆来历,渐次散去了。
  “连翘,回来。”戚白商出声。
  “…哦。”
  连翘探回身,皱眉看地上这个:“他怎么办?”
  “折在医馆里,算他祸福相依,”戚白商望向旁边的医女,“我记得巧姐儿擅折疡之症,你来吧。”
  叫巧姐儿的正是方才被调戏反手抽了万墨一巴掌的姑娘,她并无迟疑地点了点头,跟着忧心道:“姑娘,他们会不会再回来?”
  戚白商还未答话。
  “不会。”踹人的那个瓮声瓮气道,“他们不敢。”
  “……”
  尽管没了方才动手时骇人的煞气,又其貌不扬地敛下来,但几个医女显然都有些怕他二人了,怯怯看向戚白商。
  见戚白商轻颔首,她们才放心,各自散去忙医馆中事了。
  “今日之事,多谢二位解围。”
  戚白商朝二人作礼。
  两人忙抱拳还礼:“是属下分内之事!”
  齐声铿锵,气吞山河,震得刚四散馆内的葛老和医女病患们惊愕望来。
  “……”
  戚白商凝滞两息,尴尬地收手遮眼,转身往回走。
  向来乖慵懒慢的脚步难得轻快,像被什么撵在身后似的。
  “连翘,紫苏还未来么?”
  进到屏风内,戚白商匆匆转移话题。
  “珠儿说她每日这个时辰都该过来了的,怎么今日还没……”
  连翘说着,半身踏出医馆门。
  她眼尖,轻易便在门外长街往来的百姓间望见了那道身影。
  “紫苏!”连翘喜声,朝惊愕望来的紫苏挥手,“姑娘今日回京了!你快——”
  没说完,连翘就不解地停住了口。
  对面的紫苏俨然一脸“快把你的嘴给我闭上”的凶劲儿。
  不等她茫然地问,就见紫苏身后,一个青年文士模样、脸色也病恹恹的男子,听见她的话后眼睛一亮,急忙忙朝她扑过来。
  “你家姑娘?哪位是你家姑娘??”
  “……?”
  连翘莫名其妙地回过头,朝医馆内:“姑娘,有人找你——唔唔唔!”
  话没说完,连翘就被扑上来的紫苏一把捂住了嘴,跟要灭口似的往里面拖。
  可惜还是晚了。
  戚白商莲步轻挪,正懒倦地掀眸回望:“又何事?”
  “——”
  连翘站得近,看得分明。
  病秧子文士那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抖了抖,更褪出覆了霜似的白,连带着那张有些清峻却枯槁的脸一起,眼白也攀上血丝,鬼似的骇人。
  那人几次张口都没能出声,终于在戚白商和他对上视线,神色微微凝停之时:
  “夭夭!……我、我是你舅父啊!”
  门外站着的病书生赫然便是当朝太傅安惟演之子,安仲雍。
  此刻他声音沙哑哽咽着,只这一瞬,苍白眼眶就沁作深红,长泪伴着痛彻心扉的哑声直下。
  第45章 相认 若夫人介意,我认罚便是。
  戚白商凝伫在医馆内,足有五息之久。
  紫苏皱眉松开了连翘,认错道:“姑娘,是我办事不周。那日代姑娘赴约后,今日街上遇见,没防备被他缠上了……”
  戚白商屏息,轻抬手,止住了紫苏的话音。
  她颤垂了长睫,清音徐徐:“安府门庭显赫,目下无尘,母亲与我岂攀得起。”
  说罢,戚白商转身向内。
  “夭夭……”
  身后,安仲雍痛意颤栗的哑声缠住了戚白商的脚步。
  她眼前像模糊晃过幼时被舅父拿着铜铃铛逗乐的残影。
  六亲孽缘,终如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戚白商背身对着门外,慢慢垂低了长睫,压下泪意,也一并吐出微颤的息声。
  “连翘,”她偏首,“领他到内堂。”
  最贪趣的连翘此刻也大气不敢出,小心应声:“是,姑娘。”
  “……”
  戚白商在医馆中坐了半个时辰的诊,才姗姗迟来了后院。
  此间,安仲雍已擦干了泪,手里紧紧攥着那方绣着海棠的帕子。
  在未找来时,他在府里寝食难安地焦急了好些日子,想过许多该如何与那个孩子确认身份的问题,只是如今只见了一眼,他就知晓,什么都不必问了。
  她是,她一定是。
  这世上再找不到一个孩子,与望舒那般像了。
  于是亟待确认便成了近乡情怯,安仲雍时时去内堂,隔着屏风,眺看那个在外堂坐诊的姑娘。
  他情不自禁地观她言,观她行,观她与病人轻声慢语时的眉目神色,看着看着便又忘了打好的腹稿要说什么,只是又恍惚又难受,时而又喜从中来。
  就像是他那个去世多年的妹妹,又一次回来他身旁了。
  戚白商进到后院,落座而抬眼时,撞见的便是安仲雍这样似念故人的目光。
  她微微垂眸,清音徐懒:“安大人。”
  安仲雍醒过神,仓皇又无措地否认:“我如今只是布衣,偶去崇文坊的公塾教书,你若实在不愿唤我舅父,就,就唤我一声先生也好。”
  “先生。”戚白商从善如流。
  “好,好……”安仲雍攥着海棠帕子的手紧了紧,“你这些年家住何处,过得可好?”
  “还好。”
  戚白商轻抚过茶盏杯沿。
  “你既是借着重阳宴将帕子与信放去了我那儿,想是本就知晓自己身世,这些年为何不回来安家呢?”安仲雍急切问。
  戚白商轻撩眸,缓声:“我记得,十五年前,是安家将母亲与我驱离。”
  “——”
  安仲雍一哽,嘴唇嗫嚅了下,面色也苍白几分,“父亲并非本意……”
  “是不是本意,重要么。我以为,结果才更重要。”戚白商轻声说道,“母亲病重将去之时,我都未能等到安家的一个人。”
  安仲雍颤声:“你母亲离家那两年,断不肯再与安家往来,更不肯告知住处,只许你姨母去探望。等到我们知晓时,她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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