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山 第86节
戚妍容深吸气,慢慢抬手,温婉柔和地整理她弄乱了的鬓发,首饰。
她望着在他眼底的那个自己。
“为了我所谋求的,我可以利用一切我所能利用的、摈弃一切我所需摈弃的,不择手段,不计代价。”
“所以……”
戚妍容垂下袖,柔声说着,亲手解开了戚世隐的衣衫——
“对不住了,兄长。”
第44章 舅父 “我、我是你的舅父啊!”(加更……
苍苍晚色,照薄了上京千重楼影。
西市,永乐坊。
湛云楼所在的庆新街街首,戴着帷帽的戚白商走在前,连翘跟在她身旁,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
两名穿着褐衣短打的男子面容肃正,举手投足都带着些与常人不同的杀伐气,此刻正牵着马,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身后。
“姑娘,”连翘转回来,都不敢看旁边路人视线,“他们还跟着呢。”
戚白商未动声色,只点了点头,直至湛云楼的檐角探入视线内。
“到了,姑娘!”
连翘指着几丈外,那张明显是新挂上去的“妙春堂”的牌匾。
不等戚白商说话,她已快步跑出去:“我去和葛老说一声!入京两个多月,这都好久没见他们了!”
戚白商缓停住,回过身,对跟着的同样立刻收步的那二人望去:“劳烦二位,送到这儿便可以了。”
两人对视了眼,其中一个抱拳躬身:“戚姑娘,主上虽未言明,但我二人不敢妄自懈怠。等您安全回到戚府,我等自当离去。”
“……”戚白商慢慢叹了口气,这番话她入城后约莫听了三五遍了,只得忍着抬起纤纤素手,往身后一指,“这妙春堂,二位可看见了么?”
两人点头。
戚白商指回身前:“我开的。”
两人对视,迟疑了下。
其中一个跟着抱拳,这次是齐声:“戚姑娘了得。”
“…………”
不是让你们夸我的意思。
戚白商指向自己的手慢慢攥紧了,捏成一只恼火的拳,最后又徒劳松开。
戚白商扶额,听见自己轻忽的声音都颤:“我的意思是,回到这里,和回府没有区别,不会有任何危险。”
“此坊间鱼龙混杂,万万不可。”
戚白商:“……”
眼见这人眉头打结,神色肃穆,她也实在无话可说了。
正僵持间。
“夭夭姑娘?”
带颤的老者声音从身后传来。
戚白商有些惊喜地回过身,帷帽下,一道上都懒怠乖慵的音色难得起了情绪:“葛老,您怎么还亲自出来了呢。”
“哎哟,老婆子我又不是年纪大到走不动道了,夭夭姑娘回京,我还能不亲眼看看?”
迎面来的老太太头发花白,疏作一丝不苟的发髻,身上着平民布衣,却又针线都细密齐整,不染片尘。
外人一眼也能知是个谨慎条理的老太太。
“在外面呢,”戚白商回过神,有些赧然,“您就别喊我小名了。”
“噢,对对,”葛老顺着她笑,牵起戚白商的手就要转身,“我领咱们戚大掌柜去医馆里看——咦,这二位是?”
话自然是奔着身后拴上马就要跟戚白商走的二人去得。
戚白商回头,对上两人坚毅的眼神,只觉着头又开始痛了。
谢清晏临走时,也没说他们杀威远扬的玄铠军内,摘了恶鬼面的甲士竟是这样不懂变通的榆木脑袋啊?
“这两位是我路上…雇的,扈从,”戚白商扯过去,“葛老,我们先进去吧。”
“好,好。珠儿,快,去给你白商姐姐倒茶,要她平日里常喝的那种。”
“好哎!”
趴在门框后边踮脚往外看的小姑娘顶着透黑的面皮,朝看过来的戚白商羞涩一笑,应了声就往里跑。
医馆里为了方便行医,立了室内的屏风,分出了前后两堂。葛老领着戚白商几人,就到后堂落了座,还给随行的两位也看了茶。
但两人只肯站在屏风两侧,跟两桩门神似的守着。
“他们这是……”葛老没见过这阵仗,和旁边的两个小姑娘一起看着咋舌。
刚摘下帷帽的戚白商哭笑不得转回来:“随他们去吧。”
“好,先跟婆婆说说,我听连翘在信里讲的,你入京以后在戚府中可是不少受那个大夫人欺负了?”
戚白商微微偏首,望向一侧。
正拽着叫珠儿的小姑娘话家常的连翘撞上她目光,吐了吐舌,连忙把脸转开了。
“没有的事儿……”
戚白商与葛老这般絮了片刻,三言两语,带过了兆南之行的凶险,戚白商终于将话题引向了另一重来意。
“我离京这些日子,湛云楼那边可有动静?”戚白商轻声问道。
“噢,这个……”
葛老忙压低声:“我教她们观察过了,姑娘所说不错,这湛云楼确实应当是胡商团在上京的据点。这些日子里,数个胡人商团在夜间进出楼后巷子,像是在交易货物。”
“夜间交易,竟能避开宵禁,若说朝中无庇,怕是不能取信于人。”戚白商眼神微凉。
“还有一事,也不同寻常。”
“嗯?”
葛老迟疑了下,朝戚白商示意了下,附耳道:“我怀疑他们在夜间交易的货物,是大胤明令禁止与外邦商贩交易的,军中辎重。”
“——!”
戚白商眼皮跳了下,惊抬眸。
“确定?”
“那夜是珠儿值守,遇到个毛手毛脚的胡人,掉了件货物出来。珠儿说,听起来像是玄铁落地之声。”
“……”
戚白商眼底波澜掠起,情绪汹涌难抑,直到几息后才叫她平复下去。
“此事事关重大,待过几日,兄长那儿——”
“嘶!你还敢打我?!”
屏风外,忽响起个年轻公子的怒声:“我看你这间医馆是不想开了!”
随着这句尖声,医馆外堂穿进来了一阵骚乱吵闹声。戚白商蹙眉,停了会儿,还是起身向外走去。
葛老比她快些,在戚白商绕过屏风时,她已护住了医馆里一位从衢州同来的女医。
“公子可是醉了酒,不识得路?老朽这儿是医馆,不是你可以放肆的酒楼!”
“呦呵,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婆,口气挺硬啊?”
那青衣公子一捋袖,对着身后家丁冷笑。
“来,给我把这医馆砸——”
“何事喧闹。”
戚白商轻声掷地,走了过去。
“又有谁敢管宋家的事?!”
叫嚣的青衣公子回过头,话声在他看清了戚白商的脸时,凶相戛然而止。
几息后他猛回过神,色眯眯地打量住面前女子:“莫不成你也是医馆里的医女?好啊,这间花楼有点意思,还打着医馆的招牌,里面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噗!”
话是前一息说的,人是下一刻飞出去的。
连眉眼冷淡的戚白商与满面怒容的医馆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原本立在屏风后,两名玄铠军中的一人三步上来就是凌空一脚,直接给那青衣从中门踹出去了。
“公子??!!”
原本跟着的三个家丁还在给他家公子助场,情势一转,全都吓青了脸,吆喝着往外跑。
还剩了最后一个,扭头放狠话:“你们完了!知道我家公子是什么人吗?他可是太府少卿之子、当朝宋太师是他舅爷!你们竟敢伤他,看我不带人回来砸了这儿,把你们全都卖进花楼——”
刚要放腿的甲士面无表情,就势往下一踩。
“咔嚓。”
一声寂静下过于清晰的骨折声。
下一息,那家仆抱着断了的腿,歇斯底里地嚎叫起来。
没两声便眼一翻,痛晕了过去。
刹那工夫,戚白商只来得及轻慢地眨了眨眼。
回过神的葛老惊愕地望了眼那个其貌不扬、此刻端是煞气骇人的“扈从”。
她快步过来,拽了下戚白商袖子:“姑娘,这二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怎地出手如此、如此不留余地呢!”
“或许,”戚白商想了想二人来历,“这已是留余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