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明副帅往底下赶去,又拿出了早已备好的圣旨,对刑台上的问斩官大喊道:“有圣旨宣!”
她今日若是回来,这圣旨就拿出来读,若是没回来,这圣旨就当没写过。
妙珠听到动静,往周遭一看,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周围已经站了一群锦衣卫的人。
她抿了抿唇,早就料到这等场景,但她已顾及不到这些,又凝神去听那明副帅宣读的圣旨。
大致是说昨夜陈怀衡昨夜做了个梦,梦到了仁宗,说什么“天家骨肉,本为一体,若刑罚过峻,恐伤天和,非社稷之福”,陈怀衡这梦过后觉得有道理,打算赦免了陈怀霖的死罪,压回大牢,再另断罪。
这实在是有些荒谬,可却又实在像是陈怀衡能做出来的事,他这些年就是这样,阴晴不定至极。
说要杀人的是他,现在宽恕他的又是他。
昨个真梦到仁宗啦?谁又知道呢。
众人听到这道圣旨,便也从这里稀稀疏疏的散开了,妙珠看向了刑台上被绑着的陈怀霖,陈怀霖听到圣旨后,也将好看到了人群中的妙珠。
他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是紧紧蹙着眉头。
他像是在怪她。
怪她为什么要回来。
妙珠看着陈怀霖,却笑了笑,三年过去,陈怀霖变了很多,不知道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又还是如何,陈怀霖已经和记忆中的那个明朗的公子完全不同了。
她要回了陈怀霖的命,却要不回曾经那个明朗的公子了。
可是,妙珠也不在乎了。
身旁传来了明副帅的声音,他朝她颔首,道:“娘娘,请吧。”
第56章 你还真敢回来啊
天空一直是暗淡的,天上的阴云有深有浅,东一团西一团,混混沌沌的,墨色浓云挤压着天穹,沉沉的就像要坠下来一样。
乾清宮一样没有阳光,殿里头也像是蒙了一团乌云。
今日陈懷衡没有去上早朝,从早上醒来,就一直坐在椅上。
黑沉沉的乌云从乾清宮外排山倒海席来,殿里头也像是笼了一片浓稠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絮,迫得人喘不上气。
陈懷衡一直等着。
他一直在等着她。
她不回来,他仍舊恨她。
她若是回来,他更恨她。
她抛夫弃
子,卧薪尝胆,好不容易在外面躲了三年,结果,现在因为陈懷霖回来了。
若是叫他真看到她......他一定要掐死她来抚平自己所受的苦楚。
陈懷衡一直等在殿内,可看着午时要过,妙珠的身影却仍舊没有出现时,他一时间还是更恨。事实证明,她若是不回来,比所有的事带给他的打击都要大一些。
他仍旧坐在龙椅上不死心地等着,面无表情,唯独扣弄着昨日手腕上刚割出来的那道伤痕才能聊以自己心中的苦痛,终于,殿门口出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过了几年了?
三年多了吧。
那个抛夫弃子的女人,那个没有良心的女人,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女人,现在就站在殿门口。
她就站在那里,不知不覺间,陈怀衡胸口蔓出的思念的青苔已经迅速爬到脚边,将她全身都包裹了起来。她就站在那里,乌沉沉的天,他竟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看不清她周身的情绪。她就站在那里,她没有变,但也看得出消受了一些,只是那张臉也仍旧是那样,岁月何其厚待她,三年的时间除了让曾经岁小的妙珠更妩媚成熟一些,竟没有在她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迹。她就站在那里,身上穿着不怎么像样的衣裳,这日子俨然过得不怎么样,在外面捡垃圾?过这么苦也不肯回来,就爱穿些破烂......
她就站在那里,他想了三年的那个人,她就站在那里......
现在有两个事实摆在他的面前。
这三年,她过得很好,又过得很不好。
过得很好是因为离开了他。
而即便过得再不好也从来没有想过来找他。
陈怀衡的眼神已经将她看了千百遍,又爱又恨,交错交缠。
那些汹涌的情绪他甚至快要承受不住,胸口一跳一跳,似有千万股血要从他的七窍五孔流出,他的心好像要从嗓子眼里面跳出来,口中好像已经尝到了心的味道。
然而,他阴沉至极的模样,却让妙珠生出了那股久违的恐惧。
没办法呀。
看到鬼总是要怕的呀。
陈怀衡现在这样的状态,和鬼有什么两样呢。
妙珠进了殿内,身后的殿门马上被人合紧。
屋子里头瞬间变得更暗。
然而,陈怀衡兀地从龙椅上起了身,他朝着她走近,那张臉在黑暗之中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三年不见,他好像变了许多,好像也瘦了很多,那张薄情的脸远远看去,尽是刻薄,瘦削的嘴唇弧度扁平,一双丹凤眼看着更加狂狷,下三白露出的地方太多,眼底的青黑像是藏了无尽的郁气,叫人多看一眼都覺可怖。
妙珠逃也再逃不掉,只是背死死地抵在殿门上,好像只有那实在的触感才能叫她稍稍心安。
乾清宮明明很大,可就那么几步,他轻而易举地就走到她的身前,他立在她的身前,身上的寒气将妙珠也那样轻易浸染。
妙珠被他死死地逼在角落之中,他近在咫尺,她退无可退了,可这一刻竟连抬眼看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陈怀衡的脑子已经全然被恨占满,他一想到自己这生不如死的三年,再看眼前这个罪魁祸首,只恨不得带着她同归于尽了干净。
他抓着她的头发,迫她抬起了头看他,几乎从牙关中狠狠挤出来了几个字:“你还真敢回来啊。”
她真敢回来。
他这三年怎么找她,她都躲起来不叫他找到,当初那样狠心绝情丢下了他还有儿子跑走,现在因为陈怀霖要死了,她还真就敢回来了。
想到这里,他气得手都跟着抖得厉害,抓着妙珠的头发也越发用力。
妙珠被他这么没轻没重一抓,脸上也浮现了痛苦之色,她不自覺发出了声:“疼......”
听到这话的陈怀衡却更恨,他看着她那张因为疼痛而扭曲的面庞,道:“你疼?你竟也知道疼。”
他最后是松开了抓着她头发的手,却狠狠地抓着她臂膀将她一把按到了门上,力道大得恨不得捏碎她的骨头。
“你疼?你走的时候你就没想过我?你就没想过小聿?!”
他从前倒从没想过她竟真会如此冷心,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都可以说丢就丢。她就该去当刽子手,反正她连自己的儿子都能不要。
她那样干脆就走,现在竟还有脸说疼,她走的时候,就没想过他会疼嗎?
妙珠看着面容扭曲的陈怀衡,他大概是恨她恨到了极致,整张脸已经被恨意扭曲得不成样子了。
离开的这三年,就只是三年,对于妙珠来说只不过是弹指一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陈怀衡却面目全非了。
妙珠被他捏着肩膀,肩胛骨都感覺要被捏穿了,妙珠眼中疼出泪了,她终于出声了,她抓着陈怀衡的手腕,道:“好疼啊,阿衡......”
听她叫他阿衡,陈怀衡的瞳孔不受自己控制地颤了一下,那被她的手按着的手腕好像也要被熔岩烫穿,他下一瞬好像就好随之融化。
阿衡。
他这三年做了多少次的梦,梦中的妙珠喊着他阿衡。
可是,陈怀衡看着她,听到她喊他的名字,脸却扭曲得更叫厉害了一些。
“你还想騙我,你又想用这招来騙我是嗎?我已经不是二十岁的那个蠢货了!你现在在騙我已经没有用了,现在喊我又想干什么?下一步是不是想马上跑走?”
她当初就是这样騙他。
她说喜欢他,她说爱他,她喊他阿衡,说好喜欢阿衡。
她说,阿衡你在家等我回来......
然后呢?
然后她就跑了。
他到底是为什么会被她骗?
她如今又想来故技重施,陈怀衡再也不会相信她口中的任何一句话了。
妙珠被他掐得疼得慌,她泪眼盈盈望着他,试图抓着陈怀衡的手腕,对他道:“你冷静一点行嗎,阿衡。”
“冷静......”陈怀衡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笑,“你把我逼疯了,现在反倒要我来冷静。”
他被她逼得日日夜夜不能安宁,他被她逼得甚至就连自己最能控制的情绪都控制不了,他的手上全是因为忍受不了痛苦而留下的疤痕,他已经地覆天翻,她到头来就丢给他冷静两个字。
若是有人见过十八岁的陈怀衡,再见他如今这模样,一定会感到极大的惊讶。
是他嗎?这还是那个天威凛凛乾坤独断的少年帝王吗?他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敏感,多疑,易怒,他活脱脱就像是一个毫无道理的疯子,然而,他就是变成这样了!十八岁陈怀衡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这样,然而,他就是变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