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她不知道这件事最后是怎么揭过去的,只是知道,最后还是陈怀衡赢了。
他从来都不会让自己输的。
锦聿被安安生生立为了太子。
妙珠时常会想锦聿,可也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想想罢了,至于陈怀衡......再想起来,竟然也是松了一口气。
别再回头了。
她时常告诉自己,不要再回过头去看了。
都过去了的。
时至七月盛夏,天气热得烦人,一直到傍晚的时候也都闷闷的。
村子里头蚊虫颇多,屋子里头又都燥热不堪,妙珠和千吉用过晚膳后,便和邻居的大娘们坐在屋子前的空地里头说着闲话,她手上摘着一些草药,是她和千吉一道从山里头摘回来的。
屋子里头蚊虫太多了,得多弄些驱虫的草药。
她和旁边两户人家的大娘闲话,都是些家常话。
说着说着,一个大娘便说起起了京城里头出的一桩事:“今个儿中午用饭的时候听我闺女说京城里头出事了呢。”
京城里头这三年出的事难道还少吗,妙珠已经见怪不怪了,却还是跟着附和着问了一句:“咋了,是出什么事啦?”
大娘道:“哎呦呦,可了不得,听说是京城那边的王爺闹了事。”
王爺。
听到这两个字,妙珠心下一跳,面上却故作镇定问道:“什么王爷呀?现在这太平日子的,能出什么事呢。”
那大娘道:“协王呢,听说是犯了造反的事嘞!”
旁边另外一个大娘听了直骇道:“怎就造反了呢?!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造反了呢。”
“是怪得很呢,谁知道是从哪里拿出了一道圣旨,说是先皇留下的遗诏,他说,先皇当初是立他为帝呢。”
妙珠听到这里,脑袋都听得昏昏沉沉
的了,她喉咙微涩,再说不出话,后来只听到那两个大娘说,陈怀霖将在八月斩首。
妙珠没心情再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强笑着说了几句,便搬着凳子回屋子里头了。
自从知道这件事后,一整个晚上妙珠都心绪不宁。
陈怀霖为何突然这般?
他怎么就突然做了这样的事呢。
她实在是有些想不大明白。
一直到了晚上睡前,也都仍旧是在想陈怀霖的事。
这些年,她不敢去想陈怀衡,一想起他就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她知道,若是这回被他抓到,他大抵是不会再叫她好过的。
所以,一想起他,也是怕也是惧。
可是陈怀霖,她总还念着从前他的好。
再想起他后,也偶尔会有伤神。
在深宫中,他是为数不多地给过她尊严的人,他是为数不多的帮过她的人了,可是,如今他竟要死了。
妙珠脑海中的陈怀霖,仍旧停留在他二十出头的模样,那个光风霁月的协王殿下,是她在那段幽暗时光中不可多见的阳光。
为什么?
她仍旧想不明白是为什么他会突然造反。
只是依稀记得,自从太皇太后死后,他好像就变了许多,如今再将一切结合起来,再去回想......难道,当初皇储一事果真有假?陈怀霖说的其实是真的?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折磨得妙珠一夜未曾好眠,一直到第二天竟都起不来身。
妙珠醒来的时候,听到外头有劈柴声,知道是千吉在外头,她起了身,洗漱过后弄了早膳来,往外头喊了一声,道:“千吉,先用早膳吧!”
千吉应了一声,便放下了手上的活计从外头进来。
妙珠做的饭菜仍旧是不怎么好吃,不过千吉也不挑嘴。
千吉进屋后,见妙珠脸色不好,问道:“昨夜蚊虫还是多吗?没睡好吗?”
妙珠只是摇头,道:“草药一放便好多了。”
见妙珠不愿多说,千吉便也不再多问,闷头开始用早膳了,妙珠想了想后又道:“千吉,今日我去镇上一趟,去把香囊去东家那里送一趟。”
镇子里头有个卖香囊的店家瞧上了她的手艺,和她说好每月定量从她这里买些香囊过去。
千吉问:“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妙珠摇头,她道:“天气热得很,你在家等我就好了,我去去便回,你不用担心我的。”
千吉听她这样说便也没坚持。
妙珠带好了遮面的斗笠后就坐了村子里头的牛车去了镇子上,把香囊卖给了店家后,便又去随便打听了昨夜听来的事。
果不其然,陈怀霖竟真在八月行刑问斩。
白日的脑子没有夜晚那样混沌,以至于妙珠更加清晰地认清了这件事。
陈怀霖犯了错事。
他真的要死了。
年少时那些懵懂的情谊随着时间的冲刷根本经不起考验,从宫里头出来后,再没那些压抑,从那股不太正常的环境中脱离出来,再用正常的眼光去重新审视一番,发现对陈怀霖的情绪大多也并非是爱,喜欢也好,对陈怀衡的报复也好,可大抵也很难是爱的。
她这个人太自私了,实在是难再彻底地给出真心爱上谁。
可是,陈怀霖给她带来的光,给她带来的悸动也从来都不是假的。
她到现在也仍旧感激他。
感激到看不得他死的地步。
陈怀衡故意的吧。
这件事算起来大概发生了有些时日,刑期却在下月。
他是故意想让她知道,故意在等她回去吗。
他现在肯定恨透了她,她回去了,他会怎么样?
很快临近八月中旬,越是近,妙珠也越发睡不着觉,千吉察觉到了她的心事,一个夜晚,她和她促膝长谈。
三年来,这是妙珠第一次这样躁动不安,不安到了千吉都看不下去的地步,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们为了省些钱,屋子里头也只点着一盏微弱的油灯,昏暗的环境,是极其适合人去陈情的。
千吉问她:“你怎么了,妙珠?”
妙珠咬着手背,道:“千吉,他要死了。”
千吉也知道最近发生的那件事,陈怀霖就要被枭首了,她口中说的人,大概也只能是陈怀霖了。
妙珠道:“千吉,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要不是他,我真的连人都快当不了了,在那个地方,也就他把我堂堂正正当个人了,所有人看我都是奴婢,只有宁煦,还有他把我当人看......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看着他死,妙珠真的心也不安。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做这样寻死的事,可是,他一定也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千吉哪里知道他们那些龌龊,她向来利落,听到妙珠的话后竟也优柔寡断地叹了一口气,她道:“实在放不下的话,你便回去瞧一瞧。”
只是,瞧这一眼,还能不能再回来,她自己也知道的。
妙珠想了许久,最后也沉沉地叹了口气:“他曾跟我说过,妙珠,永远不要忘记身而为人的事实,我离开了皇宫,寻到了想要的自由,寻到了做人的感觉,可我总不能当了人,就忘了他的好啊。”
就当还给他那句话的恩,她也该回去的啊。
千吉见她这样想,还是又问了一遍:“这回回了京城,你往后说不定就再出来了......”
妙珠叹气,道:“我都省得的,兜兜转转这一圈,也认了。”
只是,偷来了三年,也很好了。
她对千吉道:“到时候我先回去,你不要同我一起,我怕牵连了你......你回去施家吧,这三年,承蒙你的照顾啦。”
她还在一起和她过了三年的苦日子,说来也只有辛苦抱歉了。
千吉瘪了瘪嘴道:“你和我客气什么,既你自己也想好了,我不多说了。”
说罢,千吉也不再多说,起身离开。
*
八月的时节,天气没那般燥热了,空气中的风也带着几分凉意。
陈怀霖的刑期定在八月十三,午时。
今日是个阴天,京城的天气并不怎么好,阴暗的天让人的内心更叫压抑,午门前已经围了一群人,陈怀霖已经被绑在了刑台之上。
当初最为人称道的王爷最后却落到这样的下场,实在叫人唏嘘。
今日周遭除了刑部的人之外,还围了一群锦衣卫的人,他们面目森然,在那阴沉的天气下更显可怖。
与此同时,午门城楼上还站着锦衣卫的副帥。
明副帥的视线一直在人群中逡巡,试图去找那张熟悉的面孔,可仍旧是没等到人。
怕还是等不到喽。
若等不到,那陈怀霖的头,今日也是真要砍了。
眼看时辰快到,他也不抱什么希望了,然而,视线落到了不远处一人的身上,似正是那消失许久的仪妃。
明副帅揉了揉眼,又细细看了一遍,发现正是妙珠不错!
他马上给底下的锦衣卫们打了个手势,底下的人注意到了他的手势,已经悄无声息地将妙珠包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