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几年的时光。
就几年的时光。
明明一开始的时候都好好的。
刚登基时候那段最黑暗的时光也熬过来了,可偏偏这几年同样的黑暗却就跟在油锅里面煎着一样難熬。
妙珠面对着盛怒中的陈怀衡,也实在是没办法为自己去辩解些什么,当初若是事出有因,她现在倒还能编写理由出来,可是事实不是再显而易见的吗?她的逃跑简直是蓄谋已久,她的主观意志如此强烈,難道还能有什么借口来替她做辩护吗?
没有的啊。
没有。
她的私心如此明显,她弃他而逃的行为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推脱。
所以啊,妙珠只能说:“可是,这也要怪我吗?我以前不是也很明明白白的告诉过你,我讨厌你啊。你不让我走,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啊。”
她不是说过讨厌他的吗?她以前不都是清清楚楚地,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他,她讨厌他吗。
他不信啊,他非要自己骗自己,那她怎么办?跟着他一起骗呗。
陈怀衡听到妙珠的话后,脸上神情更加難忍。
妙珠看着他的神情,身上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道:“阿衡,你冷静些,你冷静些......”
她都回来了不是吗。
她最后还不是被他逼回来了,不
是吗?
他这么生气做什么呢?
她都还没生气呢。
她都还没问他,你到底为什么就非是不肯放过我。
就在两人争执时,殿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这个时候来敲门的会是谁呢?
还没待两人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稚嫩的童声。
“父皇,是我,是小聿。”
妙珠的脸上终于有了明显的反应。
锦聿......
她跑走的时候他多大?
才一岁多是不是?
现在都快要五岁了吧。
妙珠听到他的声音,那张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些堪称痛苦的情绪,妙珠想要转身去开门,可是陈怀衡却抓住了她的手往里殿去。
“你不配见他。”陈怀衡的声音又冷又冰,给妙珠这个母亲判了死刑,他说,“当初你既选择抛弃他,你现在就不配见他。”
陈锦聿的声音仍旧从外面传来,他说:“父皇你在做什么呢?在忙吗?那我晚些来找你吧。”
说着说着,就渐渐没了声音,看样子是离开了。
妙珠听到锦聿的渐行渐远,见陈怀衡竟不让他们母子相见,她也终来了脾气,她说:“我为什么不能见他!你凭什么不让我见?”
陈怀衡冷眼看他:“你说凭什么?你不是要跑吗?你自己一个人跑的时候你想没想过锦聿才一岁多?”
妙珠说着说着不知何时起流了泪:“这是我想的吗?難道不是你把我逼得连孩子都不能要吗?”
陈怀衡最不喜欢听她说这些,他说:“我逼你?我承认一开始的时候我对你是不好,后来呢?后来你要什么我不顺着你?我把你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你什么,我被你哄成了一条狗,我把你捧到天上去了,到头来你又说我逼你!”
妙珠反问:“我要什么你就给我什么?我要出宮,你给我?我就不想待在你身边半死不活过着,你又听我的?!你听个狗屁!到头来一个孩子你就想要叫我望岫息心,冰释前嫌?!你怎么每回都能把事情想这样轻松!”
两人骂来骂去,恨不得都把对方刺激得戳出几个洞才肯作罢。
陈怀衡听她又说这些,切切实实是被戳到痛处,他不再看她,繼续拽着她往里殿走:“好啊好!现在终于说实话了,我告诉你,你这回再也别想骗我了,也别想着我再怎么去疼你了!”
说着,他把她拉到床榻边,他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两根绳子,二话不说就把妙珠绑在床榻边,她的两只手都被绑上,绑得严严实实的。
陈怀衡绑完她后也没有繼续待在这的意思了,任由她怎么叫喊怎么骂,仍头也不回地离开。
妙珠看着手上的绳子,怎么也挣脱不开,只得作罢。
她不知道陈怀衡是去哪里了,也不知道他这又是想要做什么?
难道要一直把她绑在这吗?
妙珠想到方才锦聿过来,想到以前那个丁点大的孩子现在竟都会喊父皇了,又想到陈怀衡说她不配见他......
他说的何尝不是实话?
她配见他吗?
当母亲的不要儿子,如今又哪里来的脸去见他。
就像是她,如果她那个抛弃她这么多年的父亲再回来见她,她也只想让他去死。
妙珠不敢再繼续想下去了,越想那颗心越发得疼痛酸涩。
看看她,兜兜转转的,一路上咽下这么多苦。
最后还是落到这样的境地了。
还是什么都没有了。
后悔吗?
后悔回来吗。
那不后悔的。
她想了想,如果当初不是因为陈怀霖在那样的时候拉了她一把,她这辈子或许连宫门都踏不出去,他让她好不容易觉着自己有了点人样,如果不是他,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那样坚定地想着走出去。
她好不容易出去了,可他要死了,她做不到看他死啊。
物是人非事事休。
如今他即便变了样,那也没关系了。
这人世间太糟糕了,谁下来被染一遭,都难干干净净走。
不能苛求一个善良的人一直善良。
那太歹毒了。
那实在是太歹毒了。
妙珠挣了几下这绳子,死活挣不开,偏头看向殿外,乌云一如既往浓厚,她哭着哭着,也哭累了,一大早赶路回京,一直到现在闹腾了这一番,她再忍不住,躺在榻上睡了过去。
最后天上还是落了雨,雨水淅淅沥沥滴在屋檐上,这场秋雨来得不算猛,却急,就在晚间,乌云再也承受不住雨滴的重量,将他们落在了人世间。
陈怀衡从寝殿里面离开之后,哪里也没有去,他就坐在外边的龙椅上,坐在方才坐着的那个位置。
他现在若继续和妙珠说下去,他会被她活生生气死,他恨她,可是看到她却又恨不得狠狠地把抱进怀里,他怕再吵下去,他不会从她那里继续占上风,所以,他不吵了。
他是要冷静。
他是该冷静。
可是,一直到现在,他整个人却都还抖动得厉害,他咬着手背,烦躁难忍,他又想故技重施去摸索刀过来解决自己的烦闷,这时锦聿却来了。
陈怀衡把东西藏了起来,故作如常问他:“你今日来找我过来是做什么?”
锦聿走到了他的身边,他像是发现了他的不寻常,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父皇,你怎么了吗?”
陈怀衡揉了揉额穴,强打起了精神,他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道:“政务烦人了些,没什么事,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说?”
锦聿想了想后,还是开口道:“听闻皇叔今日不用行刑了?”
陈怀衡“嗯”了一声,脸色算不得多好看,只是又问:“你问这做什么?”
锦聿和陈怀霖又没见过几面,他们并不相熟。
锦聿想了想后,问道:“父皇真的梦到皇祖父了吗?”
陈怀衡被他问得头疼,“啧”了一声:“问这些做什么。”
锦聿这便不肯说,只是嘟囔了一声:“好奇而已。”
父皇都能梦到他的父亲,为什么他梦不到自己的母亲呢?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的缘故吗?
陈怀衡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和锦聿说几句话后心竟也渐渐冷静了一些。
妙珠心中总是有孩子的。
她总也是放不下锦聿的。
锦聿没有在这里待多久,他也看出父皇今日的古怪了,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烦人的意思。
他离开后,稍稍冷静了一些下来的陈怀衡像是终于想起了里殿还有个人。
他起身往殿内去。
妙珠哭累了,闹累了,还是睡着了。
陈怀衡见她睡着,心中竟生出一分庆幸。
若她醒着,他连好好看她的机会也再没有了。
陈怀衡轻手轻脚到了甚至蹑手蹑脚的地步,他走到床边,在榻边坐下,终于能够仔细去打量起这个丢弃了他三年的女人。
她真的没怎么变。
只是眉眼之间褪去了几分稚气,看着显然比之前成熟了一点,方才和他争论的时候,眼中也再寻不到一点瑟缩了,她条理清晰地把他的满腔怨恨怼了回去。
她冷眼旁观他的失控,反倒他像是个疯子。
他被她逼成了疯子,到头来她又是那样怡然自得。
这三年她过得分明也不怎么好,苦日子是那么好过的?当
初她走的时候带了什么东西走吗?没有,大抵是怕被他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她什么也没拿走。而她又脸皮薄得很,就当是宁煦给她一些上路的盘缠,她怕也不会拿太多走,再难过,再难走,也要自己硬抗硬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