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陈怀衡去牢房寻了陈怀霖一回。
兄弟二人再见,如今却是这样的局面,他们一时之间相顾无言,只是隔着狱牢的栏杆相视许久。
最后是陈怀霖先开的口,他竟笑,他说:“父皇选的是我。”
这件事他们之间应当心知肚明。
陈怀衡也笑,只是现在,他的笑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都带着一股阴恻恻的可怖,他嘴角挂着一抹似明似暗的弧度,道:“父皇选谁不重要,从她选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输了。”
若论聪明,若论读书,若论处理政务,十岁的陈怀衡凭什么就一定比不过陈怀霖,只在那种时候,聪慧是不顶用的。
可陈怀霖显然没有意识到那一点,他也没有意识到,大昭真正能做主的人并非是躺在龙塌上奄奄一息的帝王,而是那冷酷无情的妇人。
从太皇太后选他的那一刻起,陈怀霖就输了,与此同时,太皇太后也输了。
陈怀霖脸上的笑褪下去了一些,他说:“可父皇选的是我。”
“这也就是你比不上我的缘故。”陈怀衡说,“在皇宫,他说的话从来都不作数。”
陈怀霖只想着得到父皇的肯定,可他不在乎。
陈怀衡无情地讥讽他道:“皇位给你坐又有什么用?你只会是下一个他。”
他就爱读那么些酸书,看谁都觉善良,用的法子也都上不得台面,对付他的手段用去对付太皇太后,够看吗?他的心弯弯绕绕的,又软又柔,一件事就把他激得溃不成军,他受得了那些事吗?
他当什么皇帝,当个王爷呢最好了。
最后又非要来作死,拿了张前朝的诏书出来晃悠,寻死来了?
那他都把剑递给他了,他怎么能不杀他。
陈怀衡道:“两个月后,午门斩首。”
他宣判了他的死期。
然而,刑期却定在了两月之后。
刑期如此之长,陈怀霖很快就想到了什么。
他想到了那个已经离开了很久的人。
那个已经消失了很久的妙珠。
陈怀霖这些年也时常会想起她。
最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觉得妙珠是有些胆小,又在后来,他都要以为她是要安生过下了,可是没想到,后来她竟跑走了。
她总是会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事来。
陈怀霖毫不留情地道:“妙珠不要你了不是吗?你这样做是为了引她回来?”
除此原因,他也实在是难想出其他的缘由了。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他被判斩首的消息传出去了,只要妙珠还在这世上,这消息迟早会传到她的耳朵里面。
提起妙珠,陈怀衡的脸色更叫阴沉。
他又一次提醒他。
妙珠不要他了。
陈怀衡实在找不到她了,他对她竟也没有任何办法,现在陈怀霖刚好犯了错,顶上来了,他凭什么不用这个机会。
以往她总是为了他和他作对,她还说,她和他两情相悦。
好啊,那现在她的情郎就要死了,她回不回来。
他看她回不回来。
陈怀衡只是冷笑:“怎么,这回你又想从中作梗?”
他又问他:“当初你是不是故意逼得她对你这样死心塌地,就为了来激我?”
陈怀霖无力地合了眼,他道:“一开始的时候都是真心的,你也不用把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想的心思如此歹毒。”
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真心实意,除了也有
一些因为陈怀衡的缘故,可大半还是真心。
因为陈怀衡而对妙珠有一些上心,上了心后发现妙珠实在是一个好姑娘,她不该被人如此薄待。
可是后来,出了那件事后,他整个人都不像样了,也切实是存着那些不好的心思。
最后一回。
和妙珠相见的最后一回,切切实实是故意的。
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陈怀霖对陈怀衡这样的行径也尽是无力,他道:“你便放过她吧,何必这样呢。她现在日子说不定都已经要好好过了,你何必再用前尘往事继续迫她。”
“放过她?”陈怀衡咬牙切齿道:“我放过她,谁放过我?!”
这三年他都怎么过的?他已经被她逼到这种境地了,他浑身上下都没有一点人样了,他放过她了,谁来放过他呢!
妙珠,你这次最好别回来,若敢回来,你真的死定了。
第55章 她回去了,他会怎么样?……
妙珠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却没有跑遠,她就算跑再遠,那也比不了錦衣卫**的马,跑得越远,一路留下的行踪便也越多,干脆就在京城周遭的一个小镇上安定了下来。
錦衣卫的人找遍了天南海北,大概怎么也没想到,她就在旁邊。
她隐姓埋名,和千吉一道找了个小村落住下,宁煦很聪明,给她捏造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身份出来,她顶替了那个身份,住在一个民风淳朴,官府都不常造访的小村里头。
她刚来的时候,臉上抹得黄扑扑的,还点了几个痦子,顶着一头不大干爽的头发,和妙珠的形容大相径庭,以至于后来官府的人拿着画像找来的时候,怼着她看了好些眼也认不出来,看过了户籍之后,见没什么异常,便马上离开了这里。
宁煦法子多得很,施枕谦又是从小在军营里头长大的,那些三教九流通晓得很,他们帮人帮到底,直接把事情安排得顺顺当当的。
只有一开始刚来的那会叫人盘查过,可是后来大抵是不会觉得妙珠在这里,便再也没有人来过了。
这三年在村子上过的自然是比不上宮里头舒服,妙珠以往总觉得自己苦日子过惯了,难道跑出宮来还怕受不了吗?
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这话体会了才叫真切。
苦日子过惯了,一下子过上好日子,自是好受得很,好日子过舒服了,再去过苦日子,哪这么容易?
而且,又时常会想起丁点大的儿子,思念之情也并非那么好忍受。
一开始的时候切实是有些受不了,她同千吉住在一户小木屋里头,吃穿倒还好,妙珠向来不在这方面讲究,可这里头实在是不大干净,人干净久了,实在是再难以去忍受脏污。
心是这样,身体也是这样。
可是,只要熬过最开始的那段时日就好了,妙珠不过小两个月就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日子再不好过也从没有想过回去。
这是她自己千方百计想要尋求的生活,她怎么可能回去呢。
没关系的,她什么都可以忍受,可是,只要身子不再在皇宮里面囚着就行了。
临行前宁煦给过她一笔钱,妙珠省着点花,也能用上好些时日了,平日里头再多做些针线活,和千吉一块拿到镇子上去卖钱,逢年过节吃上些好菜好肉,两个人日子凑活凑活也过得有滋有味。
千吉是个话不多的姑娘,她从小的时候起就被施家收留,后来一直在施家做护卫,身上的功夫也厉害,她年岁比妙珠大个两三岁,身形高挑,常年穿着一身劲装,看着虽像竹竿一样挺,可妙珠亲眼见过她那手臂上的肉,硬邦邦的健硕得很。
曾有些个地痞见她们两个姑娘家的,想来尋麻煩,叫千吉三两下就赶跑了,千吉一邊教训他们,妙珠就一邊在旁边叫骂,自此之后,来尋她们麻煩的人便也少了。
村子上的人一直以为妙珠同千吉是两姐妹。
妙珠话多一些,千吉沉默不言,邻里邻居也都是些好相处的朴实的人,在村子上过了三年,也早和他们都混了个相熟,甚至这里头说话的方言她都会了几句。
日子久了,妙珠见风平浪静,也渐渐不再在臉上点痦子了,后来那些黄扑扑的膏粉擦在脸上难受便也不擦了。那些村里头的人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调笑着说妙珠这是从哪里寻来的好东西,这皮肤怎么越来越嫩。
妙珠也只是打趣着糊弄了过去。
三年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在皇宮里头的事情,竟晃眼就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就像是当初她进了宫后,宫外头的事情也就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这里离京城不算多远,妙珠时常会听到从宫里头传出来的事情,譬如说,陈懷衡越发狠厉癫狂了,他的状态好像一直不怎么好,他有段时日消极怠工,后来过了几月慢慢地重新走出来了,只是,不近人情,神销骨瘦,没人敢惹他不痛快。
或许是因着耐心变差了的缘故,他的脾气也越发大,錦聿两岁的时候,有人让他立后,说皇后之位不好长久空悬,这些话翻来覆去的惹恼了陈懷衡,他说,后宫一个嫔妃都没有,要皇后来做什么?
大臣们说,话不是这样说的呀......
陈懷衡没耐心听他们说话,后来竟直接就立了陈锦聿为太子。
他不用皇后,他已经有太子了。
储君就这样被草率地定下,大臣们就这事和陈懷衡怄了好大的气,他们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声讨,这事在民间闹得民间众人也都知晓,自然也是传到了妙珠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