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他又说:“你把人看这么紧干什么啊,还怕人跑了不成?孩子都还在呢,怕什么啊。”
  施枕谦的嘴巴向来也是厉害的,一眼就知道陈怀衡心里面在想些什么,听他这样说,陈怀衡真也没再说些什么了。
  也罢,她现在这个时候应当是还在和宁煦说着小话呢,若是猝然带她回宫,她又要该不高兴了。
  罢了,罢了,一个晚上罢了。
  离了她难道一个晚上都过不了了吗?
  施枕谦今夜也留在了宫中,两人许久没这样单独凑在一起喝过酒了。
  施枕谦喝着酒,笑话陈怀衡真是没出息,被一个小宫女拿捏的死死的。
  陈怀衡说他不懂,他没被拿捏呢,是妙珠被他捏住了,妙珠现在都离不了他呢。他又说他那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娶妻了。
  施枕谦这就只是笑笑不说话了,他又问他最近新政可还顺当?没出什么大事吧。
  能有什么大事?没事。
  两个人都是话不多的人,左扯一句右扯一句,最后也没多喝,五分醉就止住了,施枕谦歇在了宫里头,陈怀衡回了里殿。
  屋子里头的桌上还放着妙珠的针线匾,这个盆子里面诞生了许多件锦聿穿的衣裳,现在终于有他的东西了,前些日子她在那里说过给他做一个香囊,陈怀衡走过去拿起来看,发现终于快做好了。
  陈怀衡的手指在香囊上面抚了抚,嘴角不自觉挂着一抹浅淡的笑,他看了许久,终将这东西放回了原位。
  今日妙珠难得没在,习惯了抱着她入睡后,现在竟连她不在一个晚上都忍耐不了了。
  陈怀衡有幸借得酒劲昏昏沉沉入睡,他想,明早一定要早早去接她回家。
  第二日,陈怀衡和施枕谦一道去了早朝,待到早朝散后,一道和他去了施家。
  施枕谦道:“这么急做些什么?人说不定昨日闹得厉害了,现在都还没起身呢。”
  陈怀衡却是一刻都等不了了,他不听施枕谦说什么,执意就往施家去。
  没法,他也只好带着他一起回去了。
  等到了施家的时候,下人过去喊施宁煦和妙珠,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施宁煦抱着锦聿姗姗来迟,陈怀衡皱眉问:“妙珠呢?”
  锦聿这会已经醒了,却不知为何一直哭闹不停。
  施宁煦一边哄着锦聿,一边道:“昨天玩得太欢了,这会还歇着呢。”
  或许是锦聿的哭闹声太过响亮,陈怀衡的心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又慌又乱,他看着施宁煦问:“她在哪里?她现在在哪里?”
  施宁煦仍旧只道:“屋子里头歇着呢。”
  陈怀衡的声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有些抖得厉害,他说:“带朕去找她。”
  施宁煦还想再说些什么,陈怀衡却冷声道:“宁煦,带朕过去!”
  她怀中的锦聿或许也是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忽然就开始哭得更厉害了一些。
  施宁煦看已经拖不了时间了,只好道:“她不在了。”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陈怀衡听到这话,感觉腦子里面有根弦好像忽然崩断了。
  一声声铮鸣作响,在他脑中久久不能散去。
  他大步上前,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了,施枕谦死死挡在宁煦身前。
  陈怀衡的视线看向了他,他咬牙切齿道:“你也在骗我?”
  施枕谦也不敢再看他,只是道:“对不起......”
  没办法,昨个儿宁煦都差跪下来求他了,她就差以命相逼了。
  若在宁煦和陈怀衡之间选,他自然是选宁煦。
  再说,之前那三十板,说白了他也有错。
  在妙珠说出要逃走之前,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放下了,都以为她是开始打算和陈怀衡好好过下去了,就连陈怀衡自己都是这样想的。
  可是,她的猝然离开,就像是一个巴掌一样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脑子里面的那根弦断得彻底,陈怀衡死死地盯着施家的兄妹,竟满脸都是怨恨。
  他们竟然和她,一起来骗他。
  陈怀衡从宁煦手上抱回了锦聿,他脸上冷沉,一边往皇宫回,一边招来了人,寒声道:“现在马上派人去追。”
  宁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冲他道:“她意已决,铁了心要走,你何必这样迫她?!”
  妙珠若是真能安定下来,早就定下来了,何至于都快过了两年,怀胎十月,孩子都一岁多了,还想着跑呢?她离开前,分明是舍不得孩子的,可最后也还是走了。
  她连孩子都能决心舍弃,他何必要这样死也不放手呢?
  陈怀衡听到宁煦的话连步子都没停一下,径自抱着孩子离开了这处。
  他逼迫她?
  他逼迫她!
  陈怀衡现在已经快要失去理智,若非怀中还抱着锦聿,只恨不得空出手拿剑砍两刀才痛快。
  他被她引诱至此,被她欺骗至此,到最后竟还说是他在逼她。
  怎么不说她在把他往死路上逼呢。
  他要找到她,他要把她抓回来。
  他是真想扒开她的心看一看,那里头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就能硬成这样。
  竟抛夫弃子,连锦聿都不要了,就跑得这样干净。
  陈怀衡满脑子都是恨,都是悔,恨自己又被这个小骗子骗了,悔自己竟真这么放心她在外面。
  两年了。
  都过去两年了。
  她那颗躁动不安的心竟然一直没有停歇。
  她要跑?她死也别想。
  他一定会把她抓回来,他不会放过她的。
  第54章 他一定会把她抓回来的,她……
  妙珠出逃是一件蓄谋已久了的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
  事以密成,若是一件事情还没做就先说出了口,那多半就是成不了的。
  妙珠等了快有两年,从两年多前有了孩子,和陳怀衡说好好过的便一直在等。
  这两年日子確实越发安稳,陳怀衡待她也越发好。
  可她仍旧没办法忘掉从前的事,她没办法再把自己的那一颗心再全部给出去了。
  一个女人若是把自己的心全都给出去,那是会死的。
  心死了,身子也如行尸走肉。
  这两年的日子于她而言很舒服,这实在是没办法否认,她这一生之中,最安稳的便是这两年了。
  可是就如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她若继续安稳下去,迟早有一天死了都不知道。
  命运已让她如此难堪,前路注定难行,风霜雨打,又何必如
  此狠心奔逃?
  妙珠无数个被陳怀衡抱在怀中的深夜都在告诉自己。
  就算死在风雨里,也不要死在那摊温水里面。
  陳怀衡終于对她放心了。
  她終于能找到机会跑走了。
  在他最动心的那一刻,她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
  小聿.......
  她的儿子。
  是她对不起他。
  可是,当初决定生下他的时候,她也决定着将来迟早有一天会抛下他。
  两年的时间能改變很多東西,可很多東西还是没办法變的。
  孩子,注定挡不住母亲的路。
  妾心决绝,坚不可摧。
  临行前,她抱着锦聿蹭了又蹭,感受他身上最后的温暖,锦聿也像是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他知道母亲即将离开,嚎啕大哭,不管怎么哄都安静不下来,妙珠叫他哭得心酸,可最后还是亲了亲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舍不得小聿,可也知道,自己带不走他的呀。
  再说,他这么小,跟她走了也是吃苦,留在宫里头,陈怀衡總也不能苛待自己的儿子的。
  她自己都是这么苦着长大的,也不想再让儿子跟着自己吃苦了。
  宁煦也不曾劝她,妙珠是在前几日和她提起那事的,她一开始还覺有些惊讶,可是很快却又了然,確实是妙珠会做出的事啊。
  就像是她先前猜疑得那样,陈怀衡留不住妙珠的心,他是没办法驯服她的。
  她和妙珠理好了逃跑的线路,给她伪造了路引,怕她路上银钱不够,非要让她带够了钱,她怕她路上不安全,执意要她带上一个施家的女护卫,前路艰难,没人作伴实在危险。
  妙珠最后便在那样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出发了。
  与出发前的忐忑不安相比,真上了路后,才发覺竟这样轻松。
  她是午后出的皇宫,出了皇宫之后便马不停赶离了京城。
  从离京之后,那股压在胸口的郁气就这样一散而去,妙珠郁结的心,終于又活了起来,在看到青山绿水扑面而来之时,她才知道,她的人生,从十八歲这年才开始。
  她是妙珠。
  她不是陈怀衡的婢女,不是他的女人。
  她也不想骗他的。
  可是,没办法,实在是没办法。若不能骗来他的心,怎么都没办法。
  陈怀衡要将她当成逃奴也好,逃妃也罢,總之,若是再被他抓回去,自己决计是没有好下场的,她不能被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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