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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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那一日之后,陈怀衡大概是也还在生气,已经近乎有半月不曾再和妙珠见面,妙珠乐得他不寻她,便一直窝在自己的房中,怕出了门不小心要碰到陈怀衡,干脆就连门也不出。
  也好在荣桃和卿云时时会来寻她说话,她那日子过得也不算无趣。
  陈怀衡早在一月十一就已经重新开始上朝,近些时日他心情不大好,就连大臣们都看得出来,甫一开年,大臣们难免惫懒,就在前两日,都察院的佥都御史早朝时在金銮殿上失了仪,便叫陈怀衡拖下去罚了三十板。
  可那大臣也厉害得紧,挨了三十板子竟也生龙活虎,第二天还能如常上朝。
  这让众人在私底下揣测纷纷,陈怀衡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按理来说三十板子下去,没道理这般快就能好才是,除了陈怀衡放水再寻不出旁的理由了。
  可是陈怀衡又为何要放水呢?若他不在意那佥都御史御前失仪,不提这事便是,将这东西轻拿轻放了去,也没人会知道,可既提出来了,又打了那三十板子下去,看样子又是在意这事的,既在意这事,又何必去让行刑的人轻拿轻放呢?
  这佥都御史更没想到自己临了临了,年到五十竟还有这么一遭,他在朝中当了这么些年的官,这也是第一回碰到了这样的事,陈怀衡的行径实是叫人有些难以捉摸了。
  这三十大板虽说没给他那身上打出什么伤来,可愁得他连续两日没睡好,罢了罢了,圣心难测,圣心难测啊!想不明白便也不再去想了。
  朝中出了这么一桩怪事,好再在这之后陈怀衡也没再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
  而施枕謙却在这事之中发现了一丝不寻常。
  不偏不倚三十板,这么正好?
  而且,又和那日锦衣卫打妙珠的手法一样,都是在皮上轻轻打过几下,压根就没伤到骨头。
  不对劲,十个里面有十个不对劲的地方。
  终于,施枕謙再忍不住好奇,下了朝后去寻了陈怀衡。
  过完年后,京城里面断断续续下了一月的雪终于停了几日,冰雪消融,空气却更加寒凉。
  陈怀衡同施枕謙一起走在回乾清宫的路上。
  自从那日施寧煦落水,施枕謙强行问陈怀衡要个交代的时候,他们便再没在私底下见过面了。
  寧煦那边施枕谦到现在也没哄好,至于陈怀衡......施枕谦自是没有想要哄他的意思。
  那日的事他是对不起妙珠,一时气在头上把气全撒在了她的身上,可他哪里对不起陈怀衡?
  千万别说是他逼着陈怀衡动的手,他可担不起,那日若没有他,陈怀衡一样会因为别人的话去罚妙珠。
  除非陈怀衡决心要护她,不然,什么都不顶用。
  是以,施枕谦在陈怀衡面前自不觉有什么不好意思。
  一开始陈怀衡看到施枕谦寻他之时,神色很淡,不过还是什么都没说,任由人跟着他往乾清宫回。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
  施枕谦问起了那佥都御史的事情,他问陈怀衡道:“你打那佥都御史三十大板是几个意思?寻到新的罚人的意趣了?”
  陈怀衡斜了他一眼,声音还带着几分冷,他道:“你管我?”
  施枕谦叫他这么一噎,吃了个瘪,他道:“你至于吗......那日的事你能怪我吗?寧煦落了水,我能不急吗。我一开始叫那小宫女算计过一回,切实是打心眼里看轻了她,后来那御花园里头,偏偏又没人能证明她的清白,我凭什么不多想?你是信她,可你叫我拿什么去信。再说,我又哪里能知道宫里头的情形这么不好......”
  说到这里,施枕谦的话顿了顿,脸色也没那么好看起来了,他看了看周遭,见没甚人,却也还是压低了声音,道:“上回的事情是太皇太后?”
  施枕谦都以为这两年她是消停了下来,可上次的事情回去想了想后,怎么想都怎么觉着不对劲。
  不是妙珠,那便说明那事是一场阴谋。
  那种阴谋不会是太后的手笔,她没必要去为了一个小宫女给自己的儿子寻这样的麻烦来,而且他和陈怀衡想的一样,一致认为太后的手段没那么缜密,若是她所为,总能寻到什么马脚。
  既不是她,那唯一的嫌疑人就只有太皇太后。
  很难再有其他的人。
  朝中的局势施枕谦是知晓的,当初太皇太后手握大权,可自从陈怀衡长大后,便渐渐退了下去,本以为年纪大了也该安生,谁能想到,竟还这般不服老,想着法子作妖。
  一想到她算计人连带着宁煦也算计进去,施枕谦就恨得咬牙。
  可大抵确实是像宁煦讥讽得他那样,他欺软怕硬。
  对妙珠他重拳出击,可对太皇太后他又没有办法。
  气得腮帮子咬大了一圈也没法。
  不过也好在后来陈怀衡对孙家的人出手了,施枕谦的气也才舒畅了一些。
  可即便这事已经快过去一个多月,再去提起也难免心有芥蒂。
  不说施枕谦,一看陈怀衡也还在记着那事,只是他实在不明白他弄这么一出是做些什么。
  打那佥都御史三十板子做些什么?
  即便是没把人伤着,可他都那把年纪了,哪里惊得起这折腾,最近施枕谦见他上朝时都是一幅昏昏欲睡之态,俨然是睡没太好,看来是叫陈怀衡这番折腾得难眠。
  施枕谦疑惑不解之时,便听陈怀衡忽地开口道:“妙珠最近被旁人哄骗了。”
  施枕谦眼皮一跳,问:“这是什么意思?再说,和这事又有什么关係。”
  饶是和陈怀衡相识这么些年,他一时间竟也弄不明白陈怀衡的脑子里面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了。
  不,有关系。
  那太有关系了。
  陈怀衡这些时日左思右想,妙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古怪起来的,想来想去,也只能是推脱到那三十大板的身上了。可是不
  应该啊,不疼的,真的不疼的,那三十板子怎么会把她打得完全变了一个人呢?
  陈怀衡想,或许是他对疼痛的感知和妙珠对疼痛的感知不大一样,所以,他又一次在佥都御史的身上去试验了一番。没错的,他没错,三十板子根本就打不出什么伤来,那佥都御史都五十岁了,第二日都能生龙活虎,妙珠她才十六岁呢。
  想来想去,妙珠的古怪一定是受了陈怀霖的挑拨离间。
  对,一定是自那之后,叫陈怀霖寻到了趁虚而入的机会,才会让妙珠变了心。
  陈怀衡又一次重复道:“妙珠是被陈怀霖哄骗了。”
  他丝毫不去提妙珠背叛他的事,只说她是叫旁人哄骗了。
  没关系。
  没关系的。
  他心地善良,情恕理遣,他会原谅她犯的错,他会将她从歧途拉回来的。
  施枕谦看着陈怀衡,即便是不明白他心中所想,可也看出他的古怪了。
  他那眼中带着的情绪,实在叫人难以琢磨,竟连施枕谦都一时无话可说。
  过了良久,他才吐出一句:“别个儿是那小宫女没叫人哄骗,你倒是先疯了吧......”
  施枕谦竟忽地想起那日他和宁煦离开皇宫的那日,她对他说的话。
  宁煦说,你看着吧,怀衡哥迟早是要后悔的。
  那个时候施枕谦可没将这话放在心上。
  可是而今,竟也莫名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陈怀衡听到施枕谦的话,淡淡道:“我疯了?我有什么可疯的,是她疯了才对。”
  第45章 好个深情厚谊,叫朕瞧了都……
  施枕谦終抿唇无言。
  说不通的。
  和陈懷衡是说不通的。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说得通也不是陈懷衡了。
  不过施枕谦还是提醒他道:“总是莫弄太过火了些,伤了人,你自己也不痛快。”
  許是对上次的事有所愧疚,他竟还为妙珠说话。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乾清宮中,却不知黃坚白是什么时候等在这里了。
  今日黃坚白早朝告假,说是有事要去处理,现在事情处理完了?怎么等在乾清宮这里。
  施枕谦见黃坚白在,刚好也没甚再话再好和陈懷衡说,转道便告退出了乾清宮去。
  黃坚白上前,向陈懷衡行了个礼,陈怀衡挥手免礼,两人前后脚进了殿内。
  陈怀衡径直走向主座,他向黄坚白问道:“晨时去了哪里,事情是忙完了,往这跑?”
  黄坚白连连诶了两声,道:“忙完了,就是冷宮那边出了些事......”
  黄坚白提起冷宫二字,又去觑陈怀衡的眼神,见他脸上不曾有什么异样,便又接着道:“岑岑今个不知怎地发了病,和冷宫其他的那些疯妃子扭打了起来,我便趕过去瞧了瞧,一过去,便看到岑岑的脸都叫那些疯子打出了血来。”
  陈怀衡垂着眼,淡淡问道:“然后呢?”
  分明是冬日,这黄坚白的额上不知怎就沁出了汗,他道:“我看岑岑伤得厉害,便自作主张先带他从西北角那里领了出来,陛下若要责罚,我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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