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被陈怀衡拿剑指着的时候,没事吧?
  还有......还有被逼着剪了帕子的时候,没事吧?
  陈怀霖真的很好奇,妙珠,她没事吧。
  陈怀衡是那么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这么多的事情堆到了她的身上,实在是很难叫人去承受啊。
  陈怀霖那带着关切的话几乎让瞬间眼酸,许是风太凛冽,她的眼睛忍不住泛出了泪。
  有事的。
  她有事的。
  她真的也快受不了了。
  可妙珠的喉咙堵得慌,偏偏这个时候又一句话都说不出去。
  陈怀霖等不到她的回答,就看到她泛红的眼,看着她从眼角滚出的泪珠,那些泪,顺着她洁白无暇的肌肤流下,最后只剩下了一道道干涩的泪痕。
  多可怜。
  每回见到她都哭红了眼睛。
  陈怀霖看着妙珠泪眼朦胧望向他,喉咙不知怎么地也涩得难受。
  他竟想起了兄长死后的那段时日,那段时间母妃终日以泪洗面,她的那双眼睛,也充满了这样的绝望,太子兄长死后没几个月的时间,母亲就从颓废之中走了出来,自那之后,她就将她的希望全都寄托到了他的身上。
  她毕生的愿景有两个,一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挤掉病弱的皇后下台,成为新的皇后,还有一个是,愿她那出色的儿子能登基为帝。
  只可惜,那两个愿望一个比一个难实现,她最后还是抱恨而终。
  当初她死也不相信先帝会将皇帝之位传给陈怀衡,直到,她亲眼看到先帝的遗诏,那是他身边最得宠的太监亲手为他写下的诏书,那上面盖着玉玺的印......
  在看到这份千真万确的诏书之后,皇贵妃的眼中陡然涌现了绝望,那股绝望,一直到现在陈怀霖都还记得。
  她大概对他也很失望。
  早逝的兄长落水后死于惊恐辜负了她的期望,而他,用尽全力也没能登上那个皇帝宝座,最后也还是让她绝望。
  陈怀霖看着妙珠的眼睛,竟好像也看到母亲死前的绝望。
  可是母亲多大,妙珠才多大啊?
  她这个年纪就这样了,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呢。
  他竟伸出了拇指,为妙珠擦拭着眼角的泪,他道:“你别难受,妙珠......”
  然而,他话都还没未说完,妙珠就忽地抓住了他的手,她抓得很紧很紧,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哀切道:“殿下,那条帕子不是我想剪的,是他逼着我剪的。”
  是陈怀衡。
  全都怪陈怀衡。
  他总是会逼着她去做各种各样不喜欢的事,做她讨厌的事。
  所以,殿下,原谅我,原谅你待我这么好,我还做出了那些事来。
  陈怀霖有一瞬的惊愕,可低头看着妙珠双望着他的眼,最后还是没有抽回手来。
  他为什么要抽手?
  方才分明是他先动手的。
  听到妙珠的话后,他道:“我早知道了,那日便已经知道了。”
  那日看到妙珠的模样,和陈怀衡耀武扬威的样子,他就什么都能猜到了。
  两人最后也没能这样太久,毕竟现在这里暂没有士兵往来,不代表一会没有,万一过会被来往的人撞见那便不好了。
  他们往着人烟稀少处去,希望尽量不要叫人发现。
  妙珠喜欢同陈怀霖说话,也喜欢同他走在一起,尤其是在那些事情发生之后,她不用再顾及陈怀衡想什么,不用再顾及他的警告,她唯一要想的只是:不要被他发现。
  唯一要做的也就是,不要被他发现。
  人会在紧张的时候心跳加速,而在心跳加速的时候误将那种种复杂的情绪,归结于......欣喜与悸动。
  就像现在,妙珠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都比平日快了些,当然,她分不清那是怕被陈怀衡发现的恐惧,还是真正的由衷的欢喜。
  亦或者,两者都有。
  这些情绪混杂在一起将人的心跳弄得更快,而心跳,又将这些情绪弄得更加复杂。
  人在情感二字面前,大多千篇一律,现在的陈怀霖和妙珠的感受也大抵一致。
  皇帝的宫女和王爷,在禁忌面前,便是端庄君子也会觉得有一丝莫名的快意。
  两人心照不宣走着,心照不宣谈论着,他们身与心的距离,竟也在心照不宣的靠近。
  陈怀霖是个会倾听的人,也是个会诉说的人,妙珠和他说话时,总能觉得新奇,而在妙珠说话时,他又会给出适时的反应。
  妙珠从前只觉陈怀霖如窗前冷月,檐上霜雪,让人高不可攀。
  可是今日,她却发现,月亮落到她的手上,她踮踮脚,也能够到屋檐上的皑皑白雪了。
  最后两人是错开时间回的乾清宫,妙珠先回去,而陈怀霖晚了两刻钟到。
  今日发生的事情,或许有人会知道,或许最后会被传到陈怀衡的耳中,不过妙珠想,这也值当了。
  如果说挨罚就能和陈怀霖多说一些有趣的话,那也可以。
  妙珠回了屋子,觉得脸上还有些烫烫的,坐到铜镜前,发现那张被脸许是被寒风刮的,红扑扑一片。
  妙珠走到了衣柜前,从最底下的地方翻出了一条白帕。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陈怀霖给她擦鼻血的帕子。
  这上面的血渍后来被她寻了法子洗干净,帕子崭新如初,就和一开始的时候陈怀霖递给她的那样。
  她坐到了桌边,拿出了针线,穿针引线,而后开始在这条白帕上绣兰草。
  妙珠憋闷地想着,上回的帕子那条剪了就剪了,她反正还有。
  这条不用还,而陈怀衡也不知道。
  她藏得好好的,他也别想知道。
  冬日里头,昼长夜短,妙珠绣到一半,天就暗下来了,才把东西放起来就听到卿云在敲门。
  说是陈怀衡唤她过去。
  自从上回过后,已经过去了六日。
  这六日陈怀衡都没再找过她,没来闹腾过她。
  今日怎么回事?
  妙珠心下猜疑,不知他喊她过去是做些什么,可又在另外一方面,隐秘地想着,陈怀霖又还在不在?
  若是在的话便好了。
  她想。
  下午的时候他们才见过,晚上又能见着。
  而且,只有他们知道,陈怀衡不知道。
  这样想着,妙珠心中还难得有些痛快。
  只可惜,等去的时候陈怀霖已经不在了。
  不过,妙珠的脸上也不曾浮现一丝失落。
  屋外的天已经悄无声息地黑了透,殿内已经点起了火。
  陈怀衡劳累了一日,此刻也没再看奏折,没再处理政务,而是合着眼按揉着太阳穴。
  妙珠有眼力的上前,走到了他的身后,按住了他的手腕。
  她道:“陛下,奴婢来吧。”
  陈怀衡动作顿了片刻,听到她的声音后便也放下了手。
  两人都没说话,妙珠一直勤恳地用手替他排忧解难。
  殿内沉寂,只有陈怀衡的手指轻扣桌面发出的声响。
  过了会,妙珠听到他开口:“听卿云说你今个儿出门去了?”
  第37章 你是不是对我的心做了什么……
  妙珠听到他的话,手上动作下意识一顿,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如常。
  陈懷衡若是知道她今日出去见过陈懷霖,那现在也不会是这样的情绪了,他应当也只是知道自己出去罢了,却还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事。
  这样想着,她也镇定許多,用事先想好的说辞回道:“施小姐今日归家了,奴婢去送送她了。”
  陈懷衡的手掌搁在桌面上,手指仍舊有一下没一下叩敲着桌案,他道:“出去也不知道禀告朕?”
  现下倒是会自己悄悄地往外头跑了。
  妙珠道:“陛下不是在和大臣们议事吗......奴婢也不好打搅。”
  陈懷衡轻笑一声,道:“那还成我的不是了。”
  确实是他的不是。
  妙珠心中想着,面上却笑呵呵道:“千错万错,也只有做奴婢的不是。”
  她说这话不过为了哄他,可却又像是隔空戳了一下前些时日发生的那桩事,显然,不只是妙珠意识到,陈怀衡也意识到了,这件事就像是生在肉里的烂疮,表面瞧着是被揭过去,可是,隔着皮肤戳那么一下,又开始重新流脓。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陈怀衡也很不喜欢。
  他问她:“是在故意刺我?”
  刺他?
  那他实在是想太多了。
  若说前些时日的妙珠,说不准真会明里暗里刺他讽他,可是现在,没必要了。
  她不会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不会奢望陈怀衡对她觉得抱歉。
  她马上柔声道:“陛下冤枉,真心话。”
  妙珠越发的巧言令色,越发的会说这些哄骗人的话,不同于先前,今时今日这些话在陈怀衡耳中听着越发的虚假。
  她看着像是已经放下了那件事,然而,她的虚情假意就像是她给他无声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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