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过了些天,施寧煦也要离开皇宫,回去施家。
  这几日,她没有再找过妙珠,或许因着施枕谦的那事,她自己也觉无颜见她,妙珠不来寻她,她便也不好意思寻她。
  一直到离开京城,回去施家前,她终于下了床,裹好了厚重的冬衣,去她的房中寻了她。
  妙珠开了门,见是施寧煦,便赶紧将人迎了进来。
  外头的天太冷了,怕她受不住。
  这是施寧煦第一回来宫人住着的屋子,她被这房中陈设弄得稍稍惊讶。
  这房间虽装潢不过分华贵,可全然也不像是宫人住着的屋子,就连此處用的炭,施寧煦也能感受到,是些主子才用的上好的炭。
  当然,她也知道,都是陈怀衡的手笔。
  这便让她越发看不起陈怀衡那人了。
  心中分明是有些在意人的,可行事却又如此恶劣乖张。
  好没道理的人。
  说到底,也还只是将人当做宠物一般养在身邊。
  妙珠将宁煦迎进了屋子里头之后,又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她身上的风寒还没好透,屋子里头还是透透气好,不然害得宁煦也得染了病那便不好了。
  她看宁煦身上裹得如此厚重,问道:“施小姐今日是要走了吗?”
  她不继续在宫里面待着了吗?
  这次来寻她,也是为了道别的吗。
  施宁煦道:“不待下去了,皇宫气闷,待着病也养不好。”
  这宫里头,还是那样的鬼气森森。
  这才回来,就遇到这样的事。
  施宁煦想到那些不愉快的事,胸口的气又难顺,气得轻咳,妙珠忙为她拍背。
  施宁煦借此机会,抓着妙珠的手道:“妙珠,接下来我同你说的话,不是在吓唬你。”
  妙珠叫她突然的话弄得莫名其妙,她到:“施小姐,你怎么了......”
  施宁煦盯着她嘱咐道:“不要信,这宫里头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信他们。”
  她不知道上回的事情究竟是谁害的,可想着,既是太后喊她进的宫,多半是同她脱不开关系。
  莫看她面上看着待她多和善,可背地里头下起手来一点也不带心软的。
  可至于为何这般针对于他们,那她就不知道了。
  他们每个人都心怀鬼胎的。
  谁知道心里头都在想些什么呢。
  妙珠听到这话,虽觉奇怪,可见她如此严肃,也一
  直点头应道。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施宁煦最后要离开了,妙珠道:“我送送你吧,施小姐。”
  她送她几步出宫。
  施宁煦道:“外面天寒,你待在屋子里面吧。”
  妙珠不大肯,仍道:“就让我送送你吧,我已经很久没有离开乾清宫了......”
  她没有什么借口离开这个地方,若是出去了,叫陈怀衡知道了怕是又要多嘴。
  可是,送施宁煦的话,下回陈怀衡再问起来,她插科打诨的也能有说法了。
  施宁煦也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她不再拦她,叮嘱道:“你多穿一些,别再着凉了。”
  问过卿云,听说她前些天染了风寒。
  两人出了房间,下了乾清宫的玉石阶,发现施枕谦也在那里站着,他身边的下人身上拿着大大小小的行囊,看样子,他站这也是在等着施宁煦回家的。
  他没想到妙珠也跟了出来,在见到她的那一瞬表情有些不大自然,最后僵硬地撇开了头,什么话都没说。
  妙珠也没同他说话,没有给他行礼。
  出宫的路上,施宁煦和妙珠说了不少的话。
  施宁煦刚养好病,这些时日的调理下,气色已经看着比先前好了许多,不过,比落水前那会相比,还是有些不大好。
  今日天气晴朗,午后的阳光照得空气中的冷意也没那般透骨。
  施宁煦大抵是真的挺喜欢妙珠,总是想着法子寻她说话,她和她说起了以往他们在北疆的生活,说起了那边的人情风物,还说起打仗的那段时日,不可遏制地提起了小理......
  施枕谦制止道:“你和她说小理做什么。”
  施宁煦道:“和你有什么干系?”
  她和妙珠说话,他又有什么好插嘴的,看他都烦。
  就像是和施枕谦作对,妙珠也跟着问:“小理是谁?”
  从施宁煦的口中才知道,小理原也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妙珠听来,那好像也是一个幸运又可怜的姑娘。
  小理出身在一个北疆贫寒人家,在十岁那年结识了刚好从京城到北疆的施宁煦。施宁煦从没见过那样的人,长在穷苦人家,却就跟一株坚韧的小草一般,在贫瘠的荒凉地中长成了北疆坚韧的大树。
  施宁煦第一次和小理见面,是刚和父亲他们到了北疆,在边陲小镇上歇脚,她好奇北国风光,悄悄出了门,结果却不慎走丢,找不到回去的路。这个时候,小理出现了。
  那个时候施宁煦不认识她,没见过她,可小理在人群中,上天就像是专门在她的身上打了束光一样,施宁煦一眼就看到了她。
  小理身上的坚韧,深深地吸引了从京城初到北疆的施宁煦。
  在那个地方,没有能压抑小草生长的毒废料,所有坚韧的生命都可以变得坚韧。
  只可惜,参天的大树也还是躲不过一场灾害的侵蚀。
  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而且那人最后还成了死人。
  施宁煦直到现在也忘不掉在北疆的那个已经死去的朋友。
  妙珠已经送他们到了东华门,施宁煦让她不用再送了,再送,也送不了了。
  妙珠看了眼宫门外,看了许久许久,可最后还是收回了视线,回头走向了那没有尽头的深宫甬道。
  施宁煦看着妙珠的背影,忽地吐出一句:“妙珠和小理很像,你不觉得吗?”
  怎么会像?别开玩笑了。
  就连施枕谦也感叹小理生命力的顽强,就连在死前,她整个人看着都神采奕奕,天让她死,她都会用他们北疆的俚语大骂狗老天。
  妙珠拿什么和她比?
  “你说胡话了。”
  施宁煦摇头,她说:“真的,看着吧,怀衡哥他迟早会后悔的。”
  他迟早会后悔那样对她的。
  他想要驯服她,他驯服不了她。
  当然,这也都只是施宁煦心中的猜测,仅凭她的直觉。
  那两人上了马车出宫,在这时,一辆马车刚好停在了这,陈怀霖从马车上下来,给士兵看了令牌便进了宫。
  这些天他已经往宫里跑了很多趟,都是为了陈怀衡所要推的新政,今日听说还有一些大臣在,怕是少不了要吵架。
  冬风料峭,他的身上裹着一件白狐裘,行走在深长的朱红甬道中。
  自从搬出宫后,这条甬道他都快已经数不清走了有多少回,深长的宫道寂寞又无趣,除了春夏秋冬有变化外,紫禁城中的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化。
  朱红宫墙在阳光下泛着单调又乏味的光芒,宛若一道天堑,隔绝出了内外两个世界,他一如往常走着,抬眼就是看不到尽头的甬道。却在这时,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单薄,陈怀霖几乎是在片刻之间就认出她是妙珠。
  不知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处,竟不在陈怀衡的身边。
  他想到上回在乾清宫见到的那副场景......
  莫非是惹了陈怀衡生气,被赶走了?
  陈怀霖脑海中胡乱想着,腿却比他先反应过来,他快步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他没几步就追上了她,开口唤她:“妙珠。”
  妙珠听到身后的动静,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发现竟是陈怀霖。
  她的眸中不自觉浮现了几分亮光,问道:“殿下,这般凑巧,你也进宫来了?”
  是真凑巧,能在这处碰到。
  若是在乾清宫碰到,怕又是说不了两句话,可是在外面的地方碰到,那便不大一样了,陈怀衡也不会闲得叫人过来盯视她。
  陈怀霖见到她,也笑了声,道:“确实巧,你怎么出来了?”
  两人并肩走着,妙珠回他的话,解释道:“方才施小姐出宫,我出来送一送。”
  陈怀霖想起,方才下马车的时候好像确实是看到有辆马车刚好驶离,原是施家的人。
  前些时日宫里头发生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些许,他听说了施宁煦落水的事,也听说了,是乾清宫的一个小宫女推的人,他让人去打听了一下,才发现原是妙珠。
  陈怀霖知道,她和施宁煦大抵都是叫人害了。
  听说那天叫他们过去的是太后,那想来,应当就是她动的手了。
  至于为什么呢?那谁又能知道。
  孝端太后就是那样一个不大讲理的人。
  陈怀霖想了想后,还是出声问道:“你没事吧?”
  她没事吧?
  那天被人陷害的时候,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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